危城 三 关内的乱势(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卫兵的通报,让吴三桂从纷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

他回身一看,他的副将杨坤和幕僚方献廷已经一起步上了城头。

杨坤年纪和吴三桂相仿,是辽西的猎户出身,在军中以勇力著称,是早年被吴三桂父亲吴襄招揽进吴府的家将。当年吴三桂二十骑救父陷阵的时候,左面是自小伺候他的忠仆吴应桂,右面的就是这个杨坤。吴三桂对他在那一战中表现出来的勇武极为赏识,此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吴三桂升任一方总兵后,杨坤马上就被提拔为副总兵。虽然杨坤不通文墨,但战阵经验却极是丰富,且对军事颇有天赋,因此很快就成为了宁远军里最得力的大将之一。而方献廷则年纪要大些,已过了四十,是吴三桂另外一位老师辽东巡抚方一藻的儿子。此人足智多谋,吴三桂对他颇为倚重,视他为谋主,同时军中不少繁杂事务也都是透过他去实行的。

这一文一武两人,是吴三桂在军务上的左膀右臂,他们至少为他承担了军中一大半的担子,尤其是那些琐碎事务,使得他能专注于决策和大计划,不为俗务所扰。

近日来闯军不断进逼北京,吴三桂原本就对各地塘报的真实度不太相信,同时也不屑于塘报的速度,所以用精干军士一百人充做探子,分二十班不断轮番往返北京及京畿附近要地与宁远之间,每日一报,如有重大、紧急事态,则一日两报以至三报、数报。这样一可以和京中闲居的父亲保持联系,及时了解京中、朝中、宫中的状况,二则探听闯军和明军双方战事和各地局势,以便有所准备好随时应变,具体负责此事的便是杨坤和方献廷两人。

杨坤来到吴三桂近前,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双手奉上道:“大帅,北京商敬石商将军的探马到了,还带了京中老将军的信来。”

吴三桂应了一声,接过信转身进了城楼,杨坤和方献廷一起也跟了进去。

北京吴家的总管商敬石,不但是吴家最得力的卫士头领,还是军中的游击将军,专事侦察和贴身近卫工作。他是在崇祯十六年入关勤王时被吴三桂留在北京的。当时留他在北京的意思,一是关外、关内局势一天恶似一天,吴三桂实在需要有个精明能干的心腹在北京主持探报工作,好随时把握朝廷大臣们的动向以及各地报往兵部的消息,以方便自己处事。

二是要他负责打理府中的上下事务,同时多回护陈圆圆。吴三桂的大妻张氏,乃是关外大豪之女,生性善妒,又泼辣得很,连自己老父亲见了她也是直摇头,其他府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回头要是闹点什么事出来,真是一点都不希奇。而这商敬石,乃是自己从军中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除自己的命令之外,谁也不买帐。因此商敬石得了自己的嘱咐在先,那张氏真想要闹点什么出格的,绝计过不了商敬石这关。

再一个便是年前老父吴襄也被征调京师,出任京师三大营的提督,这么一来自己正好就不用再派护卫去了,万一京师的局面有什么波动,以商敬石和他十三位结义弟兄的一身绝世武功,不要说寻常几十个人,就是关外的八旗军,也一样几百人近不得身,足可保护吴襄和妻小家人的安全。

吴三桂一面慢慢踱步一面看着信,看完后沉默了一会,问道:“逆闯目前的军势如何了?”

杨坤道:“逆闯的两路兵马,势如破竹,推进速度极快。南路刘芳亮已经攻克固关,兵举大名、真定;北路的逆闯与刘宗敏等人,自二月七日占据太原,山西巡抚蔡懋德蔡大人自尽殉国后,十五日攻取忻州,逼代州,出身我辽东军之山西总兵周遇吉周大人坚守数天,粮尽援绝,率四千人突围退保宁武关,二十一日逆闯全军进围宁武关,目前战况如何还未有消息来。”他停了一下道,迟迟疑疑地道:“我觉得双方兵力过于悬殊,周大人只怕凶多吉少。”

吴三桂“嗯”了一声,又踱了两圈,停下来转头盯着杨坤问道:“你刚才说,逆闯全军进围宁武关?”他在“全军”二字上加了重音。

杨坤有点惊讶地看了方献廷一眼,方献廷也看了看他,微微一笑。

显然,他们两人事先讨论过这个问题,而方献廷当时恐怕也是这么问杨坤的。

杨坤转回头答道:“不错,是全军进围。”

吴三桂冷笑了一声,道:“蠢才。周大人虽然勇猛,但区区四千人无粮无饷无援,对逆闯十数万大军东向毫无威胁,只要全力北上直捣大同、宣府,威胁皇城,那怕不留偏军牵制,周大人也是追则兵少被歼,不追则不能,立刻将进退维谷,局面狼狈得很。现在逆闯居然全军南下,折回头进攻宁武关,师老于坚城之下,非但丧其神速,折其锐气,而且胜则毫无意义,败则士气大堕,如果此刻大同、宣府、阳和等地再几路军一齐出击的话,逆闯全军可能因此被击退,要回撤到太原一线才能稳住脚跟。此举不但无谋之至,甚至可说自陷危地,犯了兵家大忌,难怪他会屡屡被卢督帅和洪先生等逼入濒死境地。”

方献廷道:“大帅所言极是。只是周大人勇则勇矣,可他突出代州后没有北上雁门与我守军会师,会同大同、宣府等地兵马与逆闯周旋,反而南下宁武成为孤军,也是失策之举。不然绝不能陷入现在的绝境。”

杨坤接着道:“大同总兵姜、宣府总兵王承胤等人畏贼如虎,又哪里有大帅这样的见识,恐怕宁武关迟早要被逆闯攻下,所以周大人此举至多只是迟滞了逆闯进逼北京的速度。此外,皇上于二月二十日又派出了大帅义父高公公和王德化、杜勋等十位公公前往山海关、蓟州、天津、保定、宣府、大同、大名等十关监军,加强各处守备。”

吴三桂长叹了一声道:“我父在信中也说了此事,只是义父等人,虽然忠心事上又监军多年,但毕竟不通军事,此刻军心涣散人心浮动,此举根本无济于事,反而使得令出多家,督、抚、监多方掣肘。另外我父信中还道,二月十日的廷议,大臣们对调我军入关勤王一事依然又是议而不决,皇上又逐个询问他们对社稷南迁的意见,二十七位大臣中有十九位反对南迁,其他意见不一,十三日皇上颁下了罪己诏。这些也都罢了,可目前朝廷去留不决,却是大为可虑,实在是当前的第一难题。”

方献廷这时问道:“大帅说的去留,是说社稷南迁还是我军入关?”

吴三桂道:“这两者实际是二而一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一定会入关、要入关。只是朝中自正月十九日起廷议我军入关事宜,这一议就议到了今天,还是毫无结果!”

说到这里,吴三桂的声调拔高了点,显得有些怒气:“据我父信中说,蓟辽总督王永吉、巡抚杨鹗、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先后上疏,请调我军入卫京师,近日皇上将这些疏奏给大学士陈演、魏藻德看时,此二人非但不敢应对,竟然私下来找到我父,说‘皇上因形势所逼而急行此计,然事定以后必会以弃地之罪而杀我等’,要我父去见皇上,对皇上说不需弃地,只需调我军部分人马入京勤王就可杀败逆闯,这简直是为一己之私而置社稷江山于不顾,要陷我关宁军马于死地!我父自然不能答应,不过,他在信中提醒我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务必要等朝廷诏命到后才可行动,不然后果堪虑。这丧地弃民的罪责,可不是你我这些人一颗项上人头可以抵过去的。另外,据商敬石说,近来有闯军细作现身京师,可惜没能擒获。他以为那些人是来收买朝中贪官或打探消息的。我看,这些大臣中,难说就没人收了他们好处。”

杨坤听了道:“大帅,容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朝中有几位大臣,不仅是碌碌无为、尸位素餐而已,简直可算误国佞臣了。不过无论朝中如何,我们关宁军都应该有所准备,当前的局面,入关不但牵涉到关外土地落入谁手的问题,更关系到京师安危朝廷存亡,而大军入关又决非是朝夕可行的事情,大帅还得早下决断才好。”

吴三桂刚才还颇是激愤,听杨坤这一说,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颓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