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程氏八亲卫(2 / 2)

再没有怀疑,被程武称呼二哥的亲卫扑上来一把抱住程武,泪水洗净顺着眼角的刀疤流淌:“小五,小五!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这些年你去哪了!去哪了啊!”

程武也早已老泪纵横,多年来只流血不流泪地硬汉一时情绪释放,哭的像个孩子。双臂紧紧的抱着,一声声的“二哥”叫着,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程处默被自家亲卫的反应吓了一跳。这老亲卫从他爷爷那时起就当亲卫,后随着他父亲征战天下,不论多么艰难的战斗都护卫在他父亲身边,眼下年近知名,一身的伤痛,却不肯在田庄养老。他父亲没办法,就让老亲卫开始跟着他。老亲卫一生戎马,武艺彪悍不说,于军旅之事也十分熟悉,对他的帮助极大,平日不管在哪他都敬重有加,此时老亲卫竟称呼那汉子小五,那岂不是……

“义叔,他难道是……武叔?”程处默不敢置信的仔细观察程武的眉眼,奈何此时程武哭的稀里哗啦,他当年还小,印象并不深刻,哪里还能印象的模样拼凑起来。

“忠义仁孝,武运昌隆。程家军八大亲卫,这些年我一直以为只剩我和老六兄弟俩,没想到老五你还在!不再是兄弟俩了,不再是兄弟俩了!我们兄弟仨,兄弟仨!”义叔,程义说着大笑起来,笑中含泪,其中悲伤,另闻听其言的兵士皆哀从心起,一时不知多少人红了眼圈。

程处默再无怀疑,脸色肃然,两手抱拳不顾甲胄碍事“啪”地一声双膝跪地对着相拥哭泣的两位老兵郑重行礼,口中说道:“程处默拜见武叔!”

程武吓了一跳,赶忙松开二哥,与程义一起去扶程处默。“公子折煞在下了,小人如何当得起!”程处默却不起身,硬挺着说道:“父亲说过若非当年武叔与隆叔拼死断后,处默与娘亲早已没于乱军之中。武叔救命之恩,当得处默一拜。”说着就要给程武磕头。程武哪敢让他磕下去,使了力气硬把程处默从地上提了起来。

程处默无法,只得站直身体,还不忘夸赞道:“武叔好大的力气。”

程义闻言笑呵呵的说道:“少将军不记得了,当初数小五与小八力气最大,将军就让他俩各使一把四十斤重的开山斧当兵器,奋勇在前,无人敢当!”说完突然激动的握住程武的手腕,满脸期待的问道:“小五你还活着,小八呢?小八还在吗?”

程武闻言悲从心起,多年萦绕不去的梦魇阴影拢上眉头,一时间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说道:“八弟……八弟为了救我,在我……在我眼前……被……乱刀……分尸了……呜呜呜呜……”

程义哀叹一声,心中早有准备,上前拍拍程武的肩膀,无声安慰。这种悲伤他如何不知,那些年他又何尝不是要看着老兄弟一个个死在眼前。“至少你还活着,八弟就没白死。没白死!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小武没用……从八弟的碎尸中爬出来都没法让八弟入土为安。小武死里逃生,再也不想打仗杀人了。小武做了逃兵,小武没脸回去见将军。”十多年压在心底的那段过去,今日在这个偶然相遇的延平门内,当着来往百姓的面,当着准备交岗的两队百十位兵士的耳,还有妻儿陪在一旁,程武终于说出了折磨了他无数夜晚的心障。此时,能够再见当年的生死兄弟,他心中已然放下了一切,无论他人如何评价他,他都不在意了。因为无论如何,云山上李家寨里他有个家。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无依无靠了。

“小武,你活着。你还活着!这就够了,足够了!”程义紧抓着程武的肩膀,用手上的力量告诉这个被战场摧毁了心智的汉子,没有人会怪他。那样的死里逃生,那样的炼狱战场,能活下来就是侥天之幸。所有可能,哪个当兵的愿意一辈子战阵搏杀,刀口舔血。

“忠义仁孝,武运昌隆……程知节总是拿你们来跟夫君的昆仑奴比较勇武,总是跟我们叹息若你们都活着就如何如何,可惜程义老迈,程运嘛,箭术还凑合。没想到你竟还是八卫之一,我倒是看走眼了。”

此话说的颇不客气,却也打破了场间的哀伤气氛。众人循声看去,见红拂不知何时又走出了轩车,俏立一旁,漠然看向程武。见众人望来,程武也抹去了泪水,冷声继续说道:“战场之上,生死有命,时运无常。程义说得对,战阵上走一遭,能活着回来就好。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看不透这些。眼下都快宵禁了,你们要叙旧还是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吧。”

程处默反应过来,环首四望,亏得天色已晚,进出城的百姓不多。他们这一队兵士,一个车队才没有把城门堵了。他本是带队来与卫士交班换防的,此时所有兵士都围在这里,很多兵士心伤其类,正在偷偷抹泪。不过好在这么多当兵的围着,把百姓挡在了外面,没有引起围观。

“夫人说的是!义叔,武叔。天色不早,还是先交了差事,带武叔回去休息,处默备好酒菜,二位叔叔再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以慰多年牵挂之情。”

程义揽住程武胳膊:“少将军说的是。小武跟我走,今晚就在门楼里住下,咱兄弟好好叙叙旧。程将军现在在城外大营督管换防,老六也跟着,明天咱们去见了将军,再好好大醉一场!”

程武激动的点头答应,能再见到将军和老兄弟,他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程沐一看老爹牵着马就要跟那位程义大叔走了,赶忙追了过去呼喊到:“父亲!父亲你去哪?”

听到儿子的声音程武才醒过神来,想起此行目的,想起洛云还深陷牢中,一时踌躇,喃喃不知如何言语。程义闻声转过身来,看到程沐眼睛一亮,边上下打量边问程武:“这是你儿子?和你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嗯……就是瘦了些,以后跟着叔叔多吃点肉补补,又是一员猛士!”

“二哥,这是犬子程沐。沐儿快来拜见你义伯伯!”程武招呼程沐过来磕头。程沐老老实实的走过去跪下,对着程义磕头行礼口称:“程沐拜见义伯伯。”

“嗯,好孩子。快起来吧。”程义伸手扶起了程沐,顺手捏了捏沐儿的胳膊,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程武说:“没想到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对了,孩儿她娘呢?弟妹呢?”

“哦,他娘也来了,在车上呢。素梅……”程武转身刚要招呼,却见素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车旁,却并未过来。见他看来,曲身行礼:“弟媳见过兄长。”

“好!好!小武你这一家都好!都随我来吧,将军见了你们定然欢喜!”程义欢喜的白胡子都翘起来了,脸上的伤疤皱纹也都舒展开了,一手拉着程武一手拉着程沐,不停的说好。

“且慢!”红拂耐着性子等他们认完亲,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再不走恐怕就要宵禁了。见程义竟要带走程武一家,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拦。“程武可以跟你回去。他们母子必须跟我回府!”

程家众人闻言一愣,程处默这才知道红拂滞留不去不是在看热闹,可这程武一家人怎么会与卫国公府扯上关系?若有麻烦,他却是不能不管。于是上前抱拳问道:“夫人,不知我武叔与卫国公府……”

红拂不耐烦的摆摆手,指着程武说道:“这里面的事你不知道,也与你无关。他们自己清楚!程武别忘了来长安的目的。”

“这……”程处默不明所以的看向程武,看来这武叔一家来到长安并不是为了寻他父亲,而是另有缘由:“武叔若是有什么难事,告诉我,若我力不能及还有父亲。”

“对啊,小五,有什么事跟我回去见将军,自有将军给你做主。”程义不敢顶撞红拂,但看到程武犹豫的神色也猜到他定然是遇到什么事了。

“岂敢再劳烦将军。公子,二哥放心。我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我家答应李夫人的事情还没办完。”程武转身之间看到李振安骑在马上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看着李广雄的马车毫无反应,心中有数,转身对程义说:“我先随二哥去拜见将军。让我妻儿先随李夫人回去。改日我再带他们去与将军磕头。”

程义点头,程处默见状不好多说。红拂扭身回了马车,程沐与父亲告别,搀着母亲回到车上,两方人马这才分别离去。此时,第一通闭门鼓刚刚敲响。程处默赶紧写下一道手令让一亲卫拿着送卫国公的车队回去,否则明早恐怕真要有御史参奏卫国公府犯宵禁了。

红拂靠在软垫上与弄铉说着话,说没想到看着本分木讷的程武竟还有那样的过去经历。见到这些百战余生的士兵,红拂更加牵挂远方征战的夫君,眼神迷离,若夜空暗黯,唯思念与回忆若星茫闪烁。

车厢内陷入沉静,就连弄铉也没了调弄琴铉的心思,车轮辘辘,伴着马蹄声向家的方向驶去。刚刚听完了一首属于战士的铁血悲歌。乱世佳人的颠沛流离,儿女情长……在卫国公府的大门前,属于过去的曲调,随着曾经的人归来,宛若凄凉的一曲羌笛,让人心殇。

有故事的人,今夜终将难眠……<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