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法师与死丘(1 / 2)

 众人来到了宅院外的一个土墙仓库里。

打开那青铜大门,就看见土裸露在地上,并没有铺着地板。与此相反,天花板却是异常的高,横梁竟位

于树身高近三倍的位置。

“好啊。”

一只手举了起来。

圭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嘴里还掉这支烟。

他面前摆放着一整套占卜用的罗盘和竹签等物品。同时还有密教及修验道使用的护摩坛和神道用的铜镜。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看似统一却又零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这个年轻人的作风。

“我们听说已经找到鬼的所在了。”

书第一个开口说道。

“算是吧。”

圭拿下了嘴里的烟。

护摩坛里的火焰慢慢燃烧了起来。

火红获得火苗跳跃着。

火焰将圭的侧脸映照的红通通的,他忽然一笑。

“昨晚干的不错啊。找到了追踪的线索,你看,这线还连着呢。”

青年手指着护摩坛前的一块布。

那是鬼衣角的一块碎片。

回拨最初施展的魔法——槲寄生之箭只射下了那块衣角,鬼似乎将它保存了下来,用自己的咒力将那原

本放置着就会烟消云散的东西固定下来。

树的右眼确实看到有一条微弱的咒力之线。

“如果是归桥的鬼的话,它一定会被迫回来的吧。”

一条归桥。

传说平安时代,渡边纲在那座桥上遇见了一个鬼,他斩断了鬼的一只右腕。但是在那传说中被斩断右腕

的鬼后来又变身为纲的乳母回来夺回它的右腕。

圭所说的正是在揶揄那个故事。

“歪理就算了,快说结论吧?”

穗波冷冷的打断了他。

“嘻。”

满脸无聊的咂了咂嘴,青年耸了耸肩。

但很快,他又像是愉快的宣布道——

“好像是个很麻烦的地方哦。”

“哪里?”

“雷。”

穗波和辰巳的表情顿时僵硬不已。

“雷?”

稍微慢了一拍,树不解的歪了歪头。

就算是地名,也是个奇妙的名字。

“详细的地点是了,等等啊。”

说着,圭从穿走了样的夹克中拿出了五只竹筒。

拿竹筒里满溢着五种相同的颜色。

黄,黑,蓝,红,白。

那是身上缠绕着磷光的细长的小兽——管狐。

“恭请中央黄帝天狐土神御子,

恭请北方黑帝地狐水神御子,

恭请东方青帝空狐木神御子,

恭请南方赤帝赤狐火神御子,

恭请西方白帝白狐金神御子。”

随着圭的吟唱,五只管狐围绕着圭形成了一个五芒星,各自占据了其中一个顶点不断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但是,那本身却不是魔法。

“——疼!”

树的右眼感受到一阵逼迫而来的压力。

那是咒力。

土墙仓库中的咒力浓度不断上升。

(咒力,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树的视线,圭抬了抬眉毛。

“我的咒力就算集中在一起也施展不出那法术,只好用这些小玩意儿来强化一下。”

他像是辩解似的说道。

之所以勉强使用护摩坛和罗盘等魔法系统完全不同的东西,就是为了弥补自己咒力的不足。

“先说好了,我可是很普通的。一般的魔法师若是不使用地脉或触媒等补助的话,可是连最低等的魔法

都发动不起来的。”

他一边说着话,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护摩坛。十多个法印不断重叠变化,手指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额头上的血管也一下子突了出来——颜色甚至也变成了青色。

这是圭为了弥补血缘的不足儿习得的一项本领。

虽然如此,青年却歪了歪嘴唇嗤笑起来。

“要说我们可不像那边的那位小姐,还有猫屋敷那样,生来就是怪物。”

“石动!”

树——以一种不妨碍他集中精神的低沉声音——却很清楚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请不要侮辱我们的社员。”

“哈!”

圭像是很高兴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真是名实相符的说辞啊,小社长。”

说完,青年的嘴里又吐出了另一串咒语。

“夜之守护。日之守护。大成哉。贤成哉——谨以稻荷秘文祝祷!”

啪的一声,拍手声响起。

和那声音同时,鬼的衣角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鸟。

两边都没有眼睛,漆黑的翅膀也不是左右对称的,就那样歪斜着身子。嘴像弹簧似的拧在一起,每煽动

一下翅膀都有脏兮兮的羽毛掉落下来。

“跟着那只鸟。”

圭低着头说道。

“线在牵着它。至少它也能带你们到达鬼置身的附近。”

说完,怪鸟像是响应着他的话一般。

嘎的叫了一声。

随即飞了起来。

绕着天花板旋转了几圈之后,怪鸟伸展开双翅飞出了仓库,向着天空飞去。

“——果然在东边!”

辰巳呻吟了一声,接着少女动了起来。

“社长,我先去了!”

“啊,穗波!”

树刚想要阻止,无奈少女的手先一步握上了扫帚。

跨坐上了扫帚,穗波·高濑·安布勒也从葛城山上起飞。

“”

树等人都走的不见踪影之后,圭慢慢的摇了摇头。

他仍然坐在地上没有起来。护摩坛里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土墙仓库中逐渐昏暗下来。

“呼”

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喘息声。

“——!”

突然,圭捂住了嘴。

背上不住的痉挛似的颤抖起来。

慢慢的拿开手,手心已经被染的血红。

是反噬。

勉强提升自身的咒力,因此而来的反作用强烈侵蚀了圭的内脏。

圭的身体原本就因为过去的咒波污染伤的很重。

虽然在猫屋敷的斗争事件中,那咒力自身已经被清洗干净——但受伤的身体却并没有痊愈。原本是必须

要疗养一年左右才可以的。不要说使用魔法就连接触咒力都是必须要杜绝的。

()

当然,这些他本人也都清楚。

但是,即使明白,只要石动圭还是一个魔法师,他就只能选择这一个办法。

(我如果连魔法师这个身份也放弃的话就一无所有了。)

圭的嘴唇浅浅的勾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

乍一看似乎有些像那红色的月牙。

他的视线转向了仓库的入口处。

“都去了吗?”

一个沉静的声音说道。

只一声,就让人想到了那个背挺的直直的老妇人。

葛城铃香。

“是的。”

圭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平静的说道。若无其事的用日本纸擦了擦手,顺手将纸团扔进了已经熄灭的护

摩坛里。

“你认为那些人会怎么样?”

“不就是和那只鬼一场真正的决战吗。”

圭冷冷的说道。

“总之该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至于那之后命运将会如何,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是吗。”

似乎点了点头,那个声音说道。

“今晚随着那个的成功,祭祀也就开始了。”

“今晚?”

“是的。”

“那么.那些家伙连祭祀也没办法参加了啊。”

即使他们战胜了鬼。

在他们回来时,祭祀也已经结束了。

而且,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那件事。

“你明白的吧?”

声音冷冷的反问道。

“大概吧。”

晃了晃长长的头发,圭继续说道。

“我很累了,请让我休息一下。”

“随你的便。不过,请不要在这里吸烟,会把地面弄脏的。”

声音说完就离开了。

虽然没有听到足声,但是圭感觉得到葛城铃香已经不在这里了。

“切,真是个怪物。”

咂了咂嘴,圭走出了仓库。

不要说影子或形迹——那老妇人就连足迹都没有留下一个。

“”

圭就那样离开了葛城家的宅院,沿着森林小路走了进去。

即便在白天,杉树林里依然昏暗不已。

瘴气似乎连阳光都阻挡在外面了。

圭慢慢的走在那条小道上。每走一步土都沉沉的陷下去,没过了圭的鞋子。有时那陷下去的土好像化身

成了奇怪的怪物的嘴。

“哼。”

圭一脚踩扁了那怪物的脸。

噗的一声,感觉好像踩上了什么东西,那土又变回了很普通的土。

——咒波污染。

那座防范严密的山平时是收不到污染的。

但是,这座极度严密的咒力所笼罩的山,昨天却受到了鬼的余波的影响。虽然还没有达到咒波污染的程

度,但是敏锐的魔法师却能感觉的到因那余波而生出的种种影响。

DONDONDODON

哪里传来了一阵太鼓声。

那是为祭祀而做的准备。

接下来真正的祭祀就要开始了。葛城的秘密仪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只是观看这个祭祀,就已经是

作为魔法师的荣幸了。

特别是对圭这样的魔法师来说。

青年在途中停下了脚步。

高耸入云的巨树下,隐藏着一个小小的建筑。

外面看上去和圭刚才焚烧护摩坛的仓库没什么不同,但是他的窗户却紧紧的关闭着,门上挂着一把大大

的锁。

靠在那窗户近处,圭从胸前的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支烟。

一瞬间,青年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点燃了它。

是那种很廉价的烟。

“那些家伙真的去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烟圈慢慢消散时,突然一个声音说道。

“圭哥哥!”

一个很纤细的声音。

那是——葛城美贯的声音。

“是制服鬼的事。和预想的一样,那些人很痛快的答应了。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吐出了一个烟圈,青年一句句说道。

“圭哥哥为什么!”

像是刮过墙壁般擦出的声音混入了冬日凛冽的寒风中。

无视那声音里隐含的悲痛,青年问道。

“问你个问题好吗?”

不待对方做出回应,又自顾自的说道。

“你恨你的姐姐吗?”

“”

一阵沉默。

圭一边将烟吸入肺里,一边看着眼前的树林。

仔细看过去,小路上还有一些不是自己留下的的脚印。

(是弓鹤那家伙吗?)

那个青年在葛城家是个特例。一味的宠爱着美贯。即便是偷偷的来看她也并不奇怪。

美贯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衰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DODONDODONDON

DODONDODONDON

又一阵太鼓声响起。

那声音远远的传来,毫无间断,毫不动摇。

那是一直持续了大概一千年以上,将近两千年的鼓点。

圭觉得那鼓点就像是这座山自身的心脏在不断的跳动着。那样的咒力充斥在这座山里。自己在那个仓库

里勉强提升的咒力与这相比起来,就像街边的垃圾一样。

——葛城的,圣城。

圭知道那里所蕴涵的意义。

“没什么好憎恨的。”

突然,背后一个声音说道。

“恨不恨什么的,完全不是那样的姐姐是,奶奶,辰巳,哥哥,弓鹤哥哥他们也是恩,不管

是谁我都不想恨但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那声音虽然衰弱,却一字字说的很清楚。

少女清楚的回答道。

“我只是得不到神的眷顾。”

“是吗。”

说完,圭从靠着的墙壁上抬起身来。

同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关于自己和猫屋敷。

其实两个人的才能和技术并没有相差多少。

至少,假以时日是可以填补的。

但是,却有一个压倒性的绝望。那是从出生时,不,从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绝望。无论多么努力

,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难道——

仅仅因为血缘的差异,就要让我认命吗?

“”

青年狠狠的咬住嘴唇。

痛楚的血的腥甜再次在口中蔓延开来。

“但是,今晚的祭祀已经开始了那么,就一次清算清楚吧。”

圭发泄似的说道。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

透过杉树的枝叶可以看到飘动的流云。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沉重的灰色已经完全遮盖住了太阳的光芒。如今笼罩在这森林里的只有浓密的瘴气

和倍增的咒力。

“可能会下雪啊”

圭喃喃说道。

像是有些痛苦。

又像是有些焦急。

“这和祭祀可不相配啊。”

有一片被称为飞鸟的土地。

古代,无数王朝兴替,引发了许多内乱。

或是背叛后自立为王,或是被背叛后死无葬身之地。每一次,都有成百上千的死士追随着王或死尸。

也就是说——

每一个王朝的诞生那个都伴随着成百上千的死亡。

那片土地因仇恨儿哭泣不止。

几度星霜中沉积下来的怨恨本身就变成了一种强大的“力”。它没有方向性,只是紧紧附着在土地上的

怨念的结晶。

因此,人们需要有方法来镇压住那些怨恨。

河水就是其中之一。

将怨恨埋深于土中,或是随水流逝。被赋予了方向性的“力”,也和现实中的物理法则一样,那股“力”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流传至今的送人偶(注:女儿节人偶放到河里随水流走,用以趋吉避凶)和流

水精灵就是这样。

——飞鸟川·雷丘。

相传有个受命于雄略天皇的侍从在那里捉住了雷神。

那是曾经随水流逝的怨恨最终到达的地方。

据说随着飞鸟川到达此处的死尸在此停驻,腐烂,被乌鸦啄食。

死之后的终点。最后的死亡墓地。就像位于京都的鸟边野一样,是死者最终的归属。

树等人追着的怪鸟,最后也是在此处消失了踪影。

“这里,是”

树呻吟一声。

看上去不过是个平凡至极的丘陵。

这是个生长的茂密的杂树林,高度不足二十米的小山丘。旁边一条细细的小河流过,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实际上,在山丘背后,还排列着数家普通民居,一副夕阳西下的田园景色。即使是在严寒刺骨,阴云布

满天空的寒冬,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景象。

但是。

少年的右眼却是从未有过的疼痛。

“啊。”

旁边的辰巳皱起了眉头。

“什么,这里是没有坟墓的墓地啊”

不用说,比起飞鸟这里更多的是坟墓。

既有露出地面的,也有无数深埋地下至今仍未被发现的。为了镇压住王的怨恨和哀伤,如此数量众多的

坟墓是必要的。

但是,这片土地却并不是那样。

这是一片随着水的流逝怨恨也被人遗忘,变的一无所有的死亡之地。

也就是说至今为止没有接收到任何祭祀的充满了怨恨的土地。即便那怨恨会随着漫长的年月而衰弱,随

着水的流逝而消耗,也不会完全消失。无论如何的稀薄,只有“怨恨”这个诅咒般的事实永远也不会被

掩藏。

“但是,这样的话”

树甚至顾不上考虑什么消耗的问题。

现在他右眼的刺痛正在逐步加剧。

“有人正在唤起原本应该沉睡的咒力。”

突然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那里漂浮着一把扫帚。

虽然现在还是黄昏,但普通人却是看不见穗波那刻着欧甘文字的扫帚的。当然坐在扫帚上的穗波也是一

样。她头上戴的尖帽子和手里握着的橡木杖更强化了那种效果。

降落下来的穗波一脸严肃的想众人说明情况。

“虽然我从上面观察了,但是整座山丘都被咒力包围着,看不清楚。”

“咒力?”

“恩。还没到夜里,就已经有低位的咒波污染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社长,不要紧吧?”

少女最后有点担心的问道。

“啊恩。”

少年有些虚弱的笑道。

如果是平常的话,最少心里都会有点不舒服。但实际上这一天里,他已经习惯了这片土地透着的那种奇

怪的感觉。

强烈的怨念不断从河流山丘上涌起。

那不是单纯的咒力——而是以某种形式凝聚在一起。

嗷嗷嗷。

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