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思行法(1 / 1)

大明马弓手 碧霄声 0 字 2022-11-01

 袁忠彻含笑地看着搅闹的二人,眼神深邃多虑,稍显三分得意之色。包元乾自然也明白这袁忠彻这番言语,倒是刻意为之,他转瞬一想,便也明了。这袁忠彻出现在此处绝非偶然,看似漫无目的与人测算,实则还是奔着自己而来。只是他话里这般潜藏的借刀杀人,无中生有之意,他倒是有些似曾相识。包元乾略微一忖度,旋即当下恍然。他不看一旁涨红着脸的沐君娇,反而打量着这袁忠彻,淡淡道:“袁兄既知我名,想来也不是市井之辈,或许也是朝中同僚才是。”袁忠彻怡然道:“非也,非也。在下布衣之身,安敢忝居同僚一称?”“哦?”包元乾见他否了,疑惑道:“昔闻八百年前有一名唤袁天罡的相士,袁兄有此经天纬地之才,倒是有其几分神韵,不知与袁兄与他究竟是同源还是同宗?”袁忠彻笑道:“既是同源亦是同宗,不才在下正是其三十代孙。”包元乾“哦”了一声,追问道:“冒昧一问,尔父名讳?能出现在此处又知我名的,纵使不在朝中为官,也当是官宦之后。”袁忠彻羽扇一挥,点头道:“包司吏所言不错,我父姓袁名珙,不过是个区区六品太常寺丞罢了。在下知道包司吏名号,还是因为包司吏非池中之物,这才声名远播。”“袁珙...龚元...”包元乾在嘴中念了两声,旋即恍然大悟,难怪说此二人替人测命摸骨,都是以吓人夸大为突破口,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当初替自己摸骨的龚元,就是这袁忠彻的父亲,袁珙!那袁珙隐姓而来,对着自己说什么因果报应,让自己莫要作恶。这袁忠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索性直接以杀人诛心的话直言不讳。这父子二人,看相测卦的本事非比寻常,可胆色却一点也不逊色于其相术。这袁珙据说在朱棣为藩王时,这袁珙便看出了朱棣的不寻常之处,直言“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好一副太平天子之相。”他看燕王府邸的校尉军士时,也直言不讳道“皆是日后公侯将帅”,其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秉性,这袁忠彻可谓是全盘继承。方才自己只是下意识的疏漏,写了个简体“时”后又填上个土,没想到从袁忠彻嘴里能说出这般多门道。这袁珙本事非凡,想来这袁忠彻也不会是信口开河,自己深藏的心思竟然被其点破,也不知真是他神通天地,还是歪打正着而已。就在他沉思时,只觉身旁一人冲来推开自己,他一看原来是生闷气的沐君娇。沐君娇大马金刀一坐,“本郡主也要测字!”袁忠彻却摇头道:“小摊今日已测二字,天机已尽,郡主还请改日罢。”“啪!”沐君娇正在气头上,听袁忠彻拒绝蓦地一拍桌案,“你是何意?莫不是针对本郡主,小心我让你拆了你的破摊!”袁忠彻兀自一笑,“若是小摊能让郡主解气,且将它劈了作柴火便是。我等相术一学,其一便是骄恣不论於理者不测。郡主如此盛气凌人而来,即便是测出吉凶也只是虚妄之数,算不得真。”“你!”沐君娇冷哼一声,玉容紧绷。包元乾在一旁看地好笑,心道这无法无天的沐君娇上至公侯重臣无一敢得罪,反倒是在自己一个九品芝麻官和这布衣之身的袁忠彻跟前吃亏,实在滑稽。光脚不怕穿鞋的,当真是至理。越是位高权重,顾及便越多,反之亦然。就在沐君娇与袁忠彻杠上时,只听得水桥那头一阵锣鼓喧天,钟鸣之声大起!包元乾几人转头看去,只见肃立的羽林甲士分列两侧伫立,将拥挤的人群分往两旁,旌旗招展,迎候的官员也来了精神,打直着背脊作出天朝上国的态势。果不其然,在水桥那头须臾便出现一支队伍,这队伍前后约有近千人,浩浩荡荡而来。两头黑黢黢的野象开道,其上各有一名驭象人,象身上装饰珠宝锦缎,华丽无比。他们不紧不慢,缓缓地走过水桥。野象乖巧地停在两侧,中间行出几人,这几人头戴着高高的金制壶盘,镶嵌珠宝。其打扮珠光宝气,惹人注目。下身着庄重的纱笼,而上半身则是一袭高领裹身的薄衫。这上重下轻的打扮,在大明算是闻所未闻,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那处。包元乾定睛看去,心道这小小的安南国怎得这般大排场?竟有千人之多!但旋即又觉得不对,虽然这批人虽然奇装异服,但是仔细一看却并不像是同一批人。他们一派衣着严谨,长衫端重。而另一派则像是简约一般,赤裸着足部,一袭寸短黑发,上身袒胸下身只着织金短裳,颇有些后世沙滩度假的游客般。他兀自忖度这服饰严谨,珠光宝气的应当是安南国,那另一批人又是谁?占城?听闻同僚说如今安南与占城乃是世仇,应当不会同行才是。这安南国打扮地人数也就两三百人,剩下的可都是另一派的人马,这些认识谁?迎候的官员们纷纷上前与之寒暄,他们出使使节乃是精通汉文之人,自然相谈甚欢,一片和谐之景。沐君娇本来对安南国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只是她下意识地看去,只见与官员交谈的使臣中,有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此人寸发精干,皮肤焦黄,耳大如扇,厚唇高鼻,双目如星,一副别样的弥陀俊男模样,正与鸿胪寺官员谈笑风生。沐君娇看地眼熟般,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那人。包元乾见此人打扮不似安南国使臣,反倒是另一批的领头之人,倒也好奇他的身份。“行法哥哥!”忽然,包元乾只听得身旁沐君娇一声呼唤,转瞬便见她撒欢儿似地跑去。“竟然还是熟人?”包元乾随之而去,搓着下颌胡茬自言自语道。御林军知道沐君娇身份不同,不敢阻拦。她几个灵巧间钻过甲士,出现在那挺拔男子跟前。那男子晃然见她出现,旋即惊喜道:“君娇妹妹?你果然在应天府,我途径昆明府拜访西平侯时才知你已早早到了应天。”沐君娇皱了皱鼻子,娇笑道:“还说呢,行法哥哥你为何也到了这应天府?”男子道:“我父数月前听闻安南使臣要北上,念及我宣慰司地处西南边陲已多年未有朝贡,便趁着这次机会遣我携贡物与安南国同来应天,以贺新天子龙驭大宝。”沐君娇有些撒娇般责问道:“哦..那行法哥哥往日为何也不来昆明府寻我,这麓川距昆明府可不算远哦。”男子得体一笑道:“实在是抽不开身,如今父亲病重不能下榻,宣慰司上下都依仗着我们兄弟二人。昔日无忧耍乐不知愁,今朝却是千斤之担压在身。”“好吧...”沐君娇这才点点头,“那我姑且便原谅行法哥哥,只是将功赎罪,行法哥哥在这应天府可得陪我好好玩耍一番!”沐君娇言语未尽,便得意洋洋地翘起小脑袋,瞥了一眼一旁的包元乾,似乎眼神告诉他,这下有人替她撑腰了,让他小心点!包元乾听得一阵别扭,什么哥哥妹妹的恶心巴拉。不过他表面依旧波澜不惊,虽看不理,一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她恶任她恶,明月照大江的模样。“若是公事办完,定会依君娇妹妹。”男子应和道:“那我便先行一步,这进贡事宜还需要我与诸位大臣接洽,告辞。”沐君娇嫣笑点头,眼中有光道:“那君娇便预祝行法哥哥公事顺利,早日交接妥当。”男子淡笑合十一礼,便随着鸿胪寺的官员向正阳门内走去,他身后紧紧跟着数百个精壮黢黑的持刀猛汉,一个个瞪着大眼珠子像是跟旁人有血仇似的。这思行法说话虽然谦虚,但是排场可端地是不小,这些精锐近侍远来作客,这气势却似乎更能压制羽林甲士一头,不由让人感慨。包元乾倒是不以为意,毕竟麓川四战之地,连年征战,武力充沛。这御林军虽然衣甲鲜明,但是却常年值守于宫廷,少了份嗜血的狠劲。就如那萧规所言,本是千里挑一的身手,因为缺乏实战却最终沦为了一堆只会装扮门面的废物。两侧夹道的百姓们热闹非凡,看地安南国使臣啧啧称奇,指指点点显然是深受震撼。两头大象在前开道,不时用鼻子挑弄着路人百姓,惹地惊呼连连。沐君娇一拐包元乾,抱肘得意道:“这下你再敢不听我招呼,我便让行法哥哥派人暴揍你!”包元乾耸了耸肩,不想搭理她地朝一旁走去。沐君娇一个箭步挡在前方道:“欸,你就不好奇他是谁么?”包元乾好笑反问道:“我为何要好奇他是谁?他是谁与我一个九品芝麻官有什么干系么?”“哼...”沐君娇抹了抹鼻尖道:“你不想知道,我就偏偏让你知道。他是麓川宣慰司宣慰使思伦法的嫡长子,也是下一任宣慰使,思行法。”“麓川宣慰司?”包元乾倒没有记住谁是宣慰使,倒是对麓川这个名字颇为耳熟。明英宗正统年间兵戈不止,其中四征麓川之役的主角,便是这个麓川宣慰司。他暗暗忖度这个思行法应该就是麓川叛乱时,时任宣慰使叛臣思任法的长兄。麓川居于云南边陲,毗邻缅甸诸国,乃是西陲一霸。在史书上,这个麓川宣慰司拥兵十万之众,可算得上是南征北讨,无往不克,拳打东南亚的一个小霸主。麓川名为羁縻司受朝廷统辖,但实则是自成一国,实乃一方土皇帝。正统年间,明朝经过连年征战,仍未彻底平息叛乱,最终才以盟约结束战争,足可见麓川根基之深。在明朝这些设立的众多土司中,从高到低大致为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不同的规格代表了这方土司的实力,其中以宣慰司等级规格最高,代表了土司中最为强大的一方势力,宣慰使品秩从三品,略高于明朝内地的一府规模,但实际的兵力却能比得上一省或者两省之兵力。就如万历三大征中的播州之役,播州宣慰司杨应龙举兵造反,从者达十余万。明朝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平息,也正是因为平叛播州,才使得明廷无暇他顾,使得东北的建州女真部崛起。包元乾思量这麓川既为宣慰司,其治下兵力决然不会差于杨应龙。况且方才他观思行法与沐君娇的交谈,两人似乎是多年的朋友,关系极好。沐君娇这臭娘们的排场他岂能不知?往日对旁人从来是一口一个本郡主,却在思行法面前婉称其名,实在是让包元乾大跌眼镜。这一方是势力庞大的宣慰司,一方是云南土皇帝沐王府,两家互通有无,强强联合倒是情理之中。恐怕这两个小辈的交好只是两方势力来往的一个缩影,或许在见不着的地方,这两股势力有着更多的利益交织。也难怪朱棣对于西南局势的头疼,对于沐君娇是宠爱有加,还以假的耿炳文笼络沐家,他原来一知半解,如今见了这思行法的排场才恍然。朱棣纵使贵为天子,杀伐果决也不能轻易妄动刀兵,对于西南沐家还是以谦卑怀柔笼络为主,上兵伐谋,而非伐战。沐君娇见他陷入沉思,却不知他是思量的麓川这些土司,还以为是他在思量畏惧思行法此人,不由地得意道:“如何?这下你明白了吧!日后啊...本郡主说的...诶,你回来!”沐君娇见包元乾头也不回地便走了,完全不接招,也毫不将她放在眼里。包元乾回过神来,也没听沐君娇说了甚,只是随即“哦”了一声应付了一下,便抽身离去。他收拾了杂念,便直直往转身,欲跟着那几个安南国使臣入正阳门而去。麓川虽强,毕竟与自己无关。思行法兄弟叛乱与否,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如今他的要紧地方,还是这几个安南胡朝的使臣。“气死本郡主了,怎得会有这般鱼木脑袋之人!”沐君娇嗔怒地跺了跺脚,便紧跟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