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宫彼乐一点即通。
取到息虫女王一针唾液赶回的南迪将上尘交给宫彼乐,看着她熟练地下针,动作流畅且快速,与曾经见到的巫医不相上下,让守在一侧的他忍不住用着感慨的目光盯着宫彼乐。
鱼庭雀取出烟袋里适量的雪凝丝将之点燃,她来到瓦塔的脑袋上方,轻轻扇动烟气,有着镇痛、迷幻功效的烟气辅助,加上宫彼乐的功力,原本毫无起色与动静的瓦塔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开始转动,似乎有了醒来的迹象。
考虑到之前出现过的意外,鱼庭雀示意南迪打起精神护在宫彼乐身前,如果瓦塔有继续发狂的迹象也可以立刻作出反应。
“唔……”瓦塔艰难地睁开眼,从喉咙中发出难受但平静许多的声音。
“瓦塔……?”南迪试探地开口唤道。
瓦塔眉头紧皱,呼吸有些沉重,但并未像第一次那样激烈反应,他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张开起皮的双唇喘息着,非常迟钝地缓缓转过头应声看去,半响,他才用力眨巴眼睛确定一样,嘶哑地开口:“南……南迪?”
“是,是我”南迪惊喜地扑上前,面对终于恢复了意识的少年手足无措地展露出复杂的丝丝笑意。
“我、我怎么了?”瓦塔气若游丝。
“没事了,没事,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鱼庭雀看向宫彼乐:“现在要拔针吗?”
宫彼乐仔细查看着瓦塔的情况,然后再次认真地为之探脉,虽然脉象很虚弱,但是已经不像刚才一样如同乱麻一样,开始一点点恢复中。
“她们是……是什么人?”瓦塔看见俩陌生人顿时不安起来。
“别乱动,我现在要帮你拔针”宫彼乐说着,用着温热的小手,慢慢地安抚一般落在他的肩上,当瓦塔不再乱动的时候,她才动手将上尘拔出。
许是没有察觉到宫彼乐的恶意,瓦塔虽然不安但还是按照她所说的保持冷静,原本混乱的脑袋,开始闪现一些画面,当宫彼乐将针拔出,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脑袋,对自己身处何处为何会在此的记忆渐渐复苏,而他也因此瞳孔摇曳。
“这里不是那里……”瓦塔混乱的记忆越渐清晰,虽然没有刚才的狂暴,但还是让他无法完全冷静下来,他甚至忍不住发抖,“南迪……是你带我出来的?”
南迪看见他这样,在自责和内疚的加持下沉默着。
“我问你是不是?”忽然,瓦塔一把捏住他的脖子,眼球内还未完全褪去的血丝此时显得那般哀怨。
南迪抬手阻止鱼庭雀上前,他甚至没有挣扎。
“是他告知我们,将你从那里带出来的”鱼庭雀虽然没有上前阻止,但此时的目光并未移开紧紧盯着两人,低缓开口。
瓦塔整个人的状态可以说是病弱无力的,因此,就连掐住南迪的力道也只是一瞬暴发,很快就无法继续,可就算是颤抖着他还是没有放开,从他眼底不难看出对南迪复杂的心情。
“这样一来,我们也互不相欠了”瓦塔松手一把推开他。
跌坐在地的南迪咳嗽两声,并不打算作何解释地闷闷发出一声低低的回应:“嗯。”
“好了,现在顾不上其他,我们必须立刻动身离开这里”鱼庭雀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是否是误会,但现在最紧要的是离开这里。
“我带你们去瀑布”南迪垂着头,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
“能站起来吗?”鱼庭雀来到瓦塔身边扶起他。
“勉强”瓦塔对现状也不明白,但,还是按照所说的去做,“慢着,我的包袱……”
宫彼乐看向一旁,她快步走去抱起地上的包袱,这一提没想到还有些分量。
真北看见从巢屋里走出的陌生少年一愣,他看向鱼庭雀:“这是怎么回事?”
“等离开这里我慢慢解释,本来想找条其他路下山,看来,还是得从那条藤桥走过才行”
鱼庭雀扶着瓦塔走向乞望,未等瓦塔回过神便抱起他放在乞望背上,乞望宽厚的后背刚好能够让瓦塔伏在上面,也不至于让乞望觉得有过重的负担。
有南迪在前引路,鱼庭雀与刺兜殿后,真北与巴肋赫警惕四周,很快,耳畔便传来令人欣喜的水流声,应该离瀑布不远了。
“在这边,找到他们了。”
忽然,寂静的黑暗中响起尖锐的呼喊声,四周幡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还是避不开”鱼庭雀眉心一皱,已然拔出惹双栖备战。
乌布司的银色光芒穿透树林顶,活跃在幽暗之中的野兽却在更远处观望,人与人之间的冷锋交织就连嗜血的野兽也要静候以待。
这是鱼庭雀自答应被雇佣随行前往的行旅一程中,第一次与他人同时陷入需动武的糟糕境地,并且对方还是深谙暗夜密林的山林一族,这群集带武者与弋狩为一身的部落人可比起外界那些家伙强大,而此地偏偏还是他们的主场,光是要戒备不时从高地飞射的弩箭就得保持十分注意力。
“兔子!”鱼庭雀忽然低吼一声,在她尾音还未落时已经转移阵地,却非常顺利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射出弩箭。
刺兜如闪电一般利用自己的优势穿梭在黑夜的高处,当听得它细微踩中树皮与树叶的摩挲声时它已经跳到了另一处,它同时默契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后借着鱼庭雀自己成为诱饵发现了高处的射手。
于是,接二连三从树上掉落的射手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下,至少只需关注隐身在灌木丛内的安乌勒族人。
真北等人距离鱼庭雀他们稍远,身处高地让他能够快速确定对方的大概分布点,他转身对巴肋赫吩咐道:“你们护送察林与苏合先离开这里。”
“可是领首,你呢?”
“勿用担心,我随后便赶来,快”
“是”
“走这边,很快就到了。”南迪在隐藏自己的同时始终没有离开。
“彼乐”季玄珂紧紧握住她的手提醒道。
“可是鱼姐姐她们……”
季玄珂远远看了一眼:“没事的,那些人还不足以让莫玛为难,快走。”
鱼庭雀听见真北他们的动静也一点点往后撤,刺兜从不远处回来,她伸手戴上行者帽隐藏行迹:“知道有多少人吗?”
“粗略估计不下十人,上面的解决了,下面那些比野兽还精,移动的速度很快”
“果然是比野兽还可怕的一族。”
刺兜忽然竖起耳朵停下脚:“来了……”
“什么?”
“他们的人数又增加了”刺兜看向山下的方向。
鱼庭雀第一次心慌觉得不太妙:“得加快步伐才行了。”
瀑布的声音越发分明,宫彼乐满头大汗,当她抬头透过树林朝上面张望时,闪烁着乌布司光芒的水流让她好似看见了希望。
南迪也在此时加快了脚步:“就快到……呃!?”
噹——
一柄闪烁银色光芒的利刃重重地与南迪瞬时抽出的匕首交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安乌勒之人,何以出现在此?”
“你、你是!?”南迪一脸惊愕,他虽是布音巴身边的人,但因为年幼很少会跟随其他成年人上山,当然没有遇见过涂门那达之人。
南亓此时青玉色的双瞳闪烁着骇人的杀气,即使面对眼前只是一个孩童也没有例外。
“南亓?”宫彼乐连忙唤道,“是、是我们。”
南亓并未收势,甚至连目光也未曾有过动摇,紧紧盯着南迪,直到见到南迪的脸上率先收敛了对抗的戾气,他才并未继续加重自己手上的力道。
“我想借道,送他们离开”南迪低声开口。
早就注意到山中异象与山下异动的南亓往后退一步但并未收起自己的武器,他这才移动视线看向南迪身后的一行人,迟疑后转动瞳孔见到后赶来的鱼庭雀,就算不问,从他们这般反应和现状南亓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可以借道过去,你不行。”
南迪听闻垂眸,犹豫地看向乞望背上的瓦塔,他收起自己的匕首后侧身让开道,直到乞望驮着瓦塔经过时他才抬眼看向瓦塔,被行者服裹身的瓦塔此时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在凝重急切的空气中,忽然南迪耳畔低低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让他一愣,神色却变得平缓不已。
鱼庭雀在他身边停下脚,抬手重重地落在他的肩头,虽无语,却胜过任何言语。
“你最好赶快离开”南亓看向南迪,冷冽的嗓音中却比听来温热的话语更有一种自然感。
好似鬣狗般循声而来的安乌勒族人突然间失去了鱼庭雀一行人的踪迹,众人赶到瀑布前,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只听得贴壁藤桥发出咯吱摇晃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但此地毕竟是属于涂门那达的领域,他们只得快速离开。
乌布司正挂在东部的头顶之上,南亓带着鱼庭雀一行人一点点远离瀑布,朝着北部方向走去。
“他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马上离开这里吗?”就算是分不清方向的宫彼乐也察觉到了他们走的路线很陌生。
“夜里借兽道穿行,不死也重伤”南亓还是一如既往直言直语。
“这条路也不是去之前落脚石屋的路,莫非……你想带我们去涂门那达宗族所在地?”鱼庭雀大胆猜想。
南亓忽然沉默下来。
“啊,真被你猜中了”刺兜站在鱼庭雀肩头惊奇地用着爪子用力拽了拽她的耳发。
“真的啊!?”
南亓只是默默地为他们领路,走在这条专属涂门那达之人才知道的幽密山径,身边的一切安静却不乏生动,虫鸣、兽迹比比皆是,这让鱼庭雀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在须罗桐屯小镇上见到的两座古老幽林,充满了时间沉淀与自然糅杂的神灵味道。
“你们的到来或许是无意,亦或是注定”南亓忽然停下脚转身看向众人,“而我们是聆听吉吉伊热大地之声的最后守宗人,不能忽略此音。”
说话间,他回头看向不远处在黑暗中好似一道门扉的树道出口。
“那里便是我涂门那达一族最后的荣光所在,我们的母乡,挞嘎德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