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吉伊热,意喻,从血与泪的绝望中诞生的新生希望。
勒翡文卷有记,冼勒大神化灵后,大地萧疏,混沌幽糜,万物规则被打乱,霍乱灾厄四起,乃是最黑暗的时期,最后,一切终于三神诞生,象征新的制度与规矩的昭示,而伴随三神诞生的初期,地势变迁,异族悄临,其中最令人记忆深刻的该属随侍三神左右的灵兽与凶兽。
三神之一,夙花集神祗,名为陉xing戮,其自东方大地新生,因受兽族灵气浸染,多时得见其以兽形示人,伴随左右的灵兽与凶兽比起图鞥广月之地与顷原之地的大地神更加颇具神性,尤以其凶兽犀苍为甚,届时犀苍盘踞之所正是如今的吉吉伊热山。
鱼庭雀等人默然聆听南亓简要讲述吉吉伊热的由来,即使是在如此的深夜,对于喜欢听故事的人而言,最是上佳氛围。
“凶兽犀苍的故事,我早年在言姬那里似乎有过耳闻”鱼庭雀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后顺势靠在背后乞望的身上,“不过,对关于三神传说的故事早已经听过太多,到现在感觉自己都能背诵下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流传着现实中关于凶兽的故事,挺新鲜。”
“鱼姐姐的小本本上也记着这些故事吗?”
“傻子,这种关于三神的故事只要找个言姬问问就知道了,我的小本本上记载的可都是比传说还要诡谲,几乎很少有文字记载的稀有品”
“你的意思难道是,凶兽还没资格上你的小本本咯”
“事实如此,本来就是嘛。”
南亓看向鱼庭雀,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异。
“咳咳”真北尴尬地干咳起来,很快便转移话题,“那此地的传说是怎样的?”
“那里应该挂着一幅画”南亓起身走向一个角落,因为天色太暗众人几乎都忽略了。
南亓将笼灯提起放在画下,一副颇具年代感的挂画逐渐清晰,画上一头的异兽前肢比后腿长且壮,整个身躯呈现长球状,有着断崖剑锥头冠以及菱角黑面脑袋,后背像背着一座山,而旁边的山脉对比之下简直就像一座座小丘陵。
“画上从那些人身上飘出的是什么东西?”宫彼乐虚缝双眼仔细盯着忽然问道。
“根据古书记载,犀苍所到之处皆散发异香,此香气能够让闻者的灵光脱离其身,而犀苍便以此为食,同时,它也将同为兽族的同族矍食,乃是无比暴虐的凶兽”
“灵光……”宫彼乐对此并不陌生,她摊开手若有所思的翻看自己的手掌和身体。
对于夙花集大地上的人族而言,大家都坚信人族的身体中有着与灵气一样的物质,只是,不知道这种说法的溯源从何而来。
“你所说的古书,应该不是勒翡文卷吧”鱼庭雀瞥见宫彼乐的动作,忽然插嘴问道。
“对,我们涂门那达一族代代于此地繁衍生息从未离开过,从初代开始代代都记载着关于吉吉伊热的历史,包括如今被称之为神话与传说的故事”南亓说到自己一族的时候,眼中所洋溢出的光芒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
“被这样一个凶兽盘踞在此,很难想象会有人幸存下来”真北似乎有些感兴趣的样子。
“难道说,是因为陉戮神的帮助!?”宫彼乐符声道。
“我也很想知道详情”南亓忽然在此走到火堆前,“儿时听长辈讲述历史的时候,偏偏关于凶兽的故事说得很模糊,只是说,当大地神陉戮的灵体凝聚消失后,被留在此地的凶兽变得更加凶恶甚至像是失控了一样,最后,被神器镇压,其灵身嵌入大地融为一体,但身躯过于庞大,最终变成吉吉伊热山。”
“神器”宫彼乐呢喃,“什么是神器?”
“被神祗赋予神性或是被神祗使用过具备灵性的器具,若是与神同时诞生或是被神特别造出的神器,具有难以想象的神力,相较之下,其实很多同样被称之为神器的东西只是具有一些灵性的东西罢了,不管那种都不是一般人能用的东西”说起这个话题,曾经一度埋头专研勒翡文卷的鱼庭雀有话语权。
“那这不就代表的确是陉戮神帮忙吗?对吧?”
“可在这夙花集的大地上,即使现在人族的力量越发壮大,但同时还存在拥有神秘力量的异族,甚至恐怕还有一些我们并不知晓的人存在”鱼庭雀一想到之前遇见的那个自称祈祷使的男人,一手幻术使得出神入化令人大开眼界的幻术师。
“不管如何,这已经成为无人可窥的历史传闻,一切重要的还是现今,以及存留在此,繁衍生息的后裔”南亓对此并不纠结,但很快,他眉头微蹙,“只是现在,原本相安无事的两大部落,却陷入了无法和解、甚至到最后,可能只有一个部落留存的局面。”
真北莫名心悸,他看着眼前这个不逾十多岁的少年却一脸阴郁:“我们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真的没有调解的方法吗?”
“现在的局势,已经超出了这个问题的程度”南亓侧身,眼神深邃,“并且,这场灾厄并非由我涂门那达掀起,安乌勒的野心和欲望,恐怕很快就能实现,我涂门那达的最终结果便是与凶兽的历史一样,只会成为被人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文字……,不,也许还会变得更糟。”
凝重的气氛似空气中充斥着铅沙,令人如鲠在喉,整个身体都渐渐被堆满黑色的铅沙给一点点压得喘不过气。
“又是部落扩张”鱼庭雀幽喃出声。
南亓收紧手指:“大概,这便是人族的业障吧,如何也避免不了。”
忽然,鱼庭雀若有所思:“你们既然同在吉吉伊热山相持平和,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是突然发生的?”南亓惊讶地看着她。
“这一路走来,发生了许多事,让我不得不这么想”
“我涂门那达一族原是生活和驻守在吉吉伊热山最初的族裔,安乌勒是之后留驻在此之人,曾也有过争端,但因为争斗只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先辈签下了永不冒犯的止战协议,一直维持至今,但随着我部族后裔历年减少,相反,他安乌勒人口激增,渐渐的,我们的摩擦开始变得频繁,可是……”南亓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不管如何,都不能成为破坏千百年来的和平的理由,更何况,他安乌勒如果只是为了族人扩张领土便罢了,但实际上,他们所想要的就是侵吞我一族,将整个吉吉伊热山都霸占。”
宫彼乐下意识抓紧了季玄珂的衣服,让她在此时想起了那个时候发生在林镇的事情,虽然她是过后听药坊中的人讲述的,但她实在难以想象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然能够做出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来,这种来自本能的惧意,不仅是害怕他人,而是对自己的恐惧。
季玄珂伸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稍稍用力给予她安抚,两人虽然年纪相仿,可季玄珂的身上总是会流露出淡漠通透甚至凉薄的气息,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会多少不自然给人一种后天压抑的直觉,但是,偏偏在他身上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我已将此时的情形全然告知”南亓抬眼一瞬,又恢复了保持距离的戒备,“姑且相信各位是偶然莅临的过路者,所以你们最好听劝,即刻离开此地,否则,若是被卷入其中,你们也只能自求多福。”
南亓说着起身欲走。
“你涂门那达的族人,所剩不多了吧。”
南亓脸上惊掠一丝慌乱之色,但很快平复。
“从进入吉吉伊热山开始,除了你的身影,我们再不见你的其他族人,如此巨大的领域中我甚至没有察觉到更多人的气息……”鱼庭雀并没有挑衅的意思,整个人都一如南亓一样自然称述,“你既然会对驭兽师的身份尤其在意,究其原因,便是害怕被发现这个事实吧。”
真北等人有些不解。
“人有人道,兽有兽径。在这冼勒大地之上,人族是最迟钝却又拥有着欲壑难填之心的存在,相较其他异族而言,实在是最难以揣摩的生物,但偏偏正是这种复杂的生物,却是现今遍布在冼勒大地上无所不在、无孔不入的可怕存在;即使如此,人族自认为的天敌众多,尤以最接近人的兽族为惧,毕竟,就连洞察人心这种事,兽族亦能做到,更何况是对一个地域的基本感知力~”
“你果然是驭兽师!”南亓转身紧盯鱼庭雀,此时从其身上散发出的攻击性已经不再掩饰。
“喂,你干什么呢!?”真北对鱼庭雀想干什么真是一头雾水。
“一如你所言,加上现在的情势,就凭你们此时悬殊的部族力量,又能改变什么?”鱼庭雀今日有些反常,如果是寻常,她早已经表示自己要置身事外,但现在看来她对此有些激进,“既然明知继续下去只有覆灭的结果,为何还要坚持?如此没有意义的坚持,甚至还会牺牲更多族人的性命,真的有价值吗?”
季玄珂晦暗的眼瞳似乎因她的话产生悸动感,他缓缓侧头看向身边的鱼庭雀。
迎着她真挚甚至透彻的目光,南亓被她激起的怒气原本以为会暴发出来,可是,居然神奇地变得冷静下来。
“意义,价值”南亓自喃出声,旦见他似乎在沉思后微微歪头,“与其考虑这种东西,将心思放在纠结上,我只有一个信念,做涂门那达部落里坚守自己故土的最后一个守宗人,哪怕这是在你看来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的事情,我依然会贯彻到底,这是我自己找到并坚持的东西。”
南亓离开后,屋子里的众人彼此没有多余交流,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乞望趴在地上熟睡,不受一丝影响,鱼庭雀则靠在它的身上不时看向那挂在角落的画轴沉默着。
真北胸口的炽热如浪潮一样今日尤其明显,他守在屋外,即使山风寒冷,他似乎只觉得如清风拂面,虽然身体里的浅晕一直都不再与自己说话,可是,他却能凭着这份不同的炽热感受到她的变化,尤其是心情的起伏。
南亓的话,让真北作为一个护卫,一个主人身边的近身荻耳逹似乎在某种方面产生共鸣,尤其是在听闻他讲述关于部族最后宿命结果的时候,不知为何内心会这般揪心,总有种无法形容的悸动在蠢蠢欲动。
“真北,你在……害怕吗?”
“欸?”真北听见浅晕的声音,猛地从无法遏制推来的思绪浪潮中回国神来,“抱歉,影响到你了吗?”
“我好像,快要被你淹没,浇灭了”
“抱歉……”
“是因为那孩子说的话的缘故吗?”
“大概……,我也不知道”真北靠在身后的屋子壁上,“过去,只是从各种书卷上读到无数部族的历史,其中不乏众多血与泪的交织,以及最终没落的结果,但是,像这般亲眼所见和听闻……,看着那年轻人,几乎与察林相当的年纪,我心里实在不好受。”
“害怕,死亡吗?”
听见浅晕吐露那字眼时,真北手指似痉挛一般颤动,即使没有回答,浅晕也能够明白他此时的感觉。
“因为有死亡的存在,所以生存,才会让人被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之下,但正因如此,生命才会显出她的无可替代,才会被小心翼翼地珍视,不是吗?”
“嗯”真北低声回应。
“那孩子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且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比起怜悯和悲戚,我觉得那更是一种悲壮且绚丽似火的美丽之景,他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这对人族而言,难道不令人倾羡和尊敬吗?”
真北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时自己的内心,但浅晕的话,丝丝温润,渐渐抚平他忧虑沉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