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廉橡·林镇(2 / 2)

夙花集 辛暹陌 0 字 2022-10-30

“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给自己招来麻烦的人”她越发带着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他,说是盯着眼前的扁蕾,不如说是看着一个再普通的不过的陌生景致,“不管是对你还是其他人,我感慨的是自己所见之景,现在看来,真是越发让人觉得奇怪。”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里的人”鱼庭雀看向他身边来往的人潮,眼中的光芒似乎比起往日略显凉薄,然后渐渐陷入片刻的回忆,“我记得第一次听阿穆(口语妈妈)说起夙花集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问,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结果我阿穆说:那就是一个喝多了的‘言姬’(以讲故事为生之人的称呼)随口取的书名,因为听起来好听就这么用了。”

扁蕾顿时瞪大了眼睛,犹如听见了一个不能说出口的惊天秘密一般:“喂,祸从口出,你小心被人揍!”

却见她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笑起来:“哈哈哈,那时候我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样,不过我阿穆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真的相信了好多年,直到后来从别人口中才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来历:传说此地是自原神时期便栖息着最美的神兽,带来了世间所有美丽的祝福,而自冼勒大神化灵后,所有神兽也随之化灵离开,这段时间里大地混沌一片,之后三神诞生却依旧有着一段混乱不已的时期,仅存此地的最后神兽为了安抚大地放弃化灵始终留在这里,一如那些选择留下的其他族群,在冗长的时间里一直守护着,在其殁后以血滋养了大地令整个大地上开满繁花,而这里也成为灵气不散的人间仙境,成为百花与神兽后裔的故土,因而得名夙花集。”

“你想说什么?”

“拥有着这样意义与背后故事的地方,一个本该是百花、神兽后裔故土的地方,分明该是各族无比和谐共处的地方,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如今相互对立甚至惧惮的局面”鱼庭雀对此的确很不能理解的睨着扁蕾,“这难道不算奇观吗?”

扁蕾渐渐捏紧了杯子。

“曾经被视为神性的兽族不再自由的行走在自己的故土,只能选择还残留着过去记忆的寸土安静的在自己的领域静默着”鱼庭雀往后靠了靠,乞望仰起头蹭了蹭她,“同时还要时刻戒备着是否有危险目的的擅闯者,而被允许与人同时生存的只剩被驯服的异兽以及不具有神性的普通兽类,这难道不是本末倒置吗?”

“你是想为兽族悲鸣,批判人族吗?”扁蕾抬头,第一次这般真挚的凝视着她。

鱼庭雀莞尔一笑,放下烟杆,忽然凑近了他后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稍稍将其抬起直勾勾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似赏析一般用着手指轻轻的顺着他的眼角滑动:“一切不过是自然的流逝与转变,我也不过是自己口中的人族一员,有什么资格站在哪一边为谁发言呢。”

扁蕾瞳光微颤,耳畔她的声音好似那烟气一般将人绵软的一点点捆紧,让人只觉得麻痹。

她虽认真的看着他,却更像单纯的与这双眼对话:“若是真要说悲鸣的话,不论有任何的理由和原因,这双眼从来都不该被蒙上丝毫的自卑与怯懦,任何人,任何力量,都不足以让你垂眸!”

扁蕾回过神来,他微蹙眉头伸手掰开她的手后下意识站起身来,迎着她这双似要将人沉溺的眼睛,那不绝于耳的话似乎从耳朵窜入后在脑袋里回响,使得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有过失态的扁蕾此时竟忍不住发颤,他很清楚她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因为这双眼的缘故吃了多少苦他自己很清楚,即使药庐里的人是例外但也从未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过这种话,这个人,太危险了。

当烟丝慢慢燃尽,鱼庭雀敲了敲烟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你要办的事还有什么?”

“啊,嗯”扁蕾眼神略显慌乱的看向一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继续道,“去繁缕坊,找酒子酿。”

小镇以北,一条镇内通往针林的路上除了鱼庭雀坐在乞望背上悠然哼着不着调的荒腔小调便只有林中的自然音色,走在越发攀上而行的松林小径,渐渐的走到了高出,鱼庭雀透过身边的坡崖将山下的景观尽收眼底。

这座丘陵松针山是依山而建的飞廉橡·林镇上所有人都敬畏的母亲山,按照小镇历史记载这里的住民原本是自北而来,翻过笔罗山后长途跋涉终于定居在这座丘陵的山中,那个时候满山的橡树林中物产丰富,山泉潺潺,别说是养活他们的祖先一行,就算是同时养育山中的兽类都不成问题,在这样舒适宜居的环境下人族的人口开始逐年增长,许多人也开始离开山中,找寻更佳的安居之地,百年的时间里,小镇也逐渐有了雏形并延续至今。

鱼庭雀看着身边的大片松针树好奇的抬头环视,树上偶尔飞快跑过一只小动物,松针叶扬洒,她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落叶好奇的呢喃:“明明叫飞廉橡,怎么现在一棵橡树都没看见?”

“差不多都被砍光了”扁蕾走在前方,背对着鱼庭雀,他侧头看向山下的小镇,“镇上的房屋,都是橡木建造。”

“所以现在都变成松针树了?”

扁蕾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被山川林木哺育繁衍的种族,因山定居,傍树而生,与水毗邻,为了生存,即使是生母养父亦可作为养分汲取,而为了繁衍生息,所需要的养分更是源源不断没有尽头的,偏偏人族的生命时间却又是急躁短暂的,尽量缩短所需之物成才的时间,也成为了最基本的因素。”

鱼庭雀恍然大悟,虽然橡木是最佳的选择但是一棵橡木的生长成材时间过长,而人们的需求日益增大,相比之下松针之类同样是佳木所需时间就减少了许多,所以现在这座唯一能够允许人自由出入和踏足的母亲山也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终于到了”扁蕾快步上前,那建在山崖巅山被松林掩映,朝向南方视野开阔之处的屋子进入眼帘。

算得上颇宽的这座木质房屋,屋顶是由名为银松的松枝铺盖,一如其名就像银色的树枝,而木材则是区别于山下的小镇橡木,是一种不知材料有着如玉中带晕染色泽的铜色,看上去很平滑,但实际上的确是木材质感,这里便是扁蕾所说的繁缕坊,一个镇上提及此处都不约而同表示不愿轻易靠近的怪人所在地。

屋外放养了几只通体雪白皮毛细绒体型胖墩的家养动物——牟挞,没有分明的脑袋,但因为一边长独角独眼以及一张不进食被隐藏起来的嘴因而被当做脸部,圆滚滚的身材加上六只小短腿,一阵倒腾跑起来还算快,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和同类打闹。

“请问,药师酒子酿,在家吗?”扁蕾站在屋外礼貌的出声。

放下鱼庭雀的乞望已经迫不及待扭着身子冲进去和几只小家伙混在一起,从两边各自发出的声音判断,可以说是在互相问候,不过看乞望一脚一个,只是轻压就将小家伙按住动弹不得,小家伙发出的声音里恐怕很自然会带脏字吧,而一旁的鱼庭雀,同样蹲下身双手逮住一只,不假思索的rua捏着,手法逐渐略显粗犷,就连声音也变得让人觉得变态,妥妥一个有古怪癖好的家伙形象。

“你们来啦”等了片刻,从屋内走出的却是锦地罗。

扁蕾这才走上前:“你怎会来此?”

“先生本是让苏合过来,不过……”锦地罗说着戛然而止,扁蕾也很快明白苏合这个时候肯定不会离开药庐,他点点头,锦地罗这才继续道,“所以我就走一趟,可是先生让取的药镇子上刚好缺了,我也只能来这里……”

“阿蕾,你们终于来了,怎么走这么慢?”屋内传出了一阵高昂又兴奋的叫声。

扁蕾听见那声音顿时连进屋的打算都没有了,果然霎时从屋内窜出的扁青一脸高兴的表情,就跟提前结束坐监的人一样,怀里还抱着一只将他整个左手咬在嘴里咀嚼的牟挞,扁蕾斜睨着他:“你怎么也跟来了?你俩一走,药庐忙得过来吗?”

“啊,那个啊”扁青丝毫不担心的点点头,“先生太久不接触自己的病人医术恐会健忘,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时不时需要让其加强巩固,也为了防止先生精力旺盛瞎闯祸!”

“这句话铁定是角罗姑的原话。”

“哦,阿蕾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闭嘴!就算被你夸我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扁蕾无奈咂嘴,“那个先生居然会答应让你过来也是难得。”

扁青一愣:“欸?”

“莬仲七!”见他这种反应,扁蕾顿时睁大了眼忍不住叫了扁青真名,“你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扁青顿时吓得一怔,连忙一脸认真的解释,“我可是堂堂正正从大门出发的,罗姑还说不必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扁蕾无言,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了。

“吵死了,你们一群小鬼在别人家门口吵什么?”终于肯露面的屋主从内堂走出,身着一袭黄色(澄琥系)褪染药师服的中年女子,面色略带沧桑,一头焦糖色卷发盘髻,无眉,整个人就像从未休息足够一样。

当她伸手扣了扣脑袋来到外面,过于明媚的光芒让她眉头紧蹙眯起双眼,直到眼睛适应光线的同时见到自家屋外那不明的一大只异兽。

此时的乞望正张嘴与牟挞互咬,她的目光快速落在一旁的鱼庭雀身上:“喂,让你家那只大家伙小心点,那可不是它的点心。”

“那就不必担心了,现在不是进食的时间”鱼庭雀总算是肯放开手中被自己上下完全蹂躏个遍的牟挞。

屋子里正在用一口大锅熬煮着什么东西的酒子酿将手伸进锅内探了探,或许是戴着亚麻色的手套缘故所以看起来没有一丁点滚烫的反应,她嗅了嗅手指后转身在旁边桌上许多形形色色的罐子间翻找着,发出乒乒乓乓的碰撞声,然后一股脑的将找到的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倒入锅里再搅拌。

扁青摸着怀里的牟挞单手轻抚下巴,沉思后靠近锦地罗低声道:“是不是所有澄琥系(高等系药师,多专攻毒类)的药师都跟书上记载的那些术者(最不受待见的身份)有类似的地方?一眼看上去就跟坏人一样!”

锦地罗顿时瞳孔一颤,吓得赶忙用手肘用力提醒他,这家伙可真不愧是壹那麻的得意继承人,除了在专业领域胜过其他人,其他时候都不怎么舍得动脑子。

“嗯,那可能还得多加点东西”鱼庭雀站在一旁真挚的观摩,“比如说行者类的外袍和身体上某个地方看不懂的术印之类的。”

“欸,莫玛你连术者都见过!?”

鱼庭雀露出深藏不露的一笑,听见扁青佩服的低呼后突然一本正经道:“没见过,难道还不能没听过嘛,蠢。”

锦地罗默默的往身边扁蕾的方向挪了挪步子,这两人能平安顺遂的活到现在也是一件奇事。

酒子酿将屋顶的一个巨大的盖子拉下来与锅严丝合缝,随着烟气上升,然后顺着管道渐渐凝结成为水珠状,最后滴落在不远处的一个琉璃色的小瓶子里,而原本无色的液体在滴落在瓶子里后竟一点点凝固,最后成为剔透的结晶。

“先生,那是我要的东西吗?”锦地罗小心翼翼的开口。

酒子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中时,等到日时就行了。”

“那在等待的时间里,还想请教药师先生一些问题”扁蕾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部分从中毒的弋狩身上取下的残留物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