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子酿接过瓶子在手里摇了摇,虽然没有打开塞子但看她细微的眼神变化就知道她已经心里有数,她放下后抬眼看向扁蕾,唇边有浅浅的一抹弧度:“他的反应如何?”
“您若是指壹那麻的话,的确是让先生陷入了一阵烦躁苦恼之中”扁蕾说着,眼神一如往日般流露出丝丝的凉意与非理智的少年气,“能看见先生产生那种反应,也不算一件坏事……,咳,不,应该说是,实在难得。”
看着扁蕾的反应,酒子酿这双浑浊瞳眸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又移开,声音低哑一些:“仅此而已吗?那男人,还是那么让人讨厌”,只见她虚缝双眼,一副根本不想解释的模样,“既然他会让你来这儿,那就已经有定论了,还想问什么?”
“其实先生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因为即使是先生,在他的一定认知里也只知此毒是由您提炼而出的,但这并不代表是唯独您所有之物,只是恰恰您毕竟是最了解此物之人,所以希望能够从您这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酒子酿拿起身边的酒壶给自己的杯子添满,不以为然的听着扁蕾那尽可能礼貌的措辞遣句,甚至流露出打量的眼神睨着眼前这个人:“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身边竟有像你这样靠谱的年轻人……”
“您若是真心称赞,那就不甚欢心”扁蕾丝毫没有躲闪的迎着她的目光。
“用不着拐弯抹角,这段日子里,这里发生什么了事无人不知”酒子酿很明显的表露出对扁蕾的不喜欢,“但我只能说,追本溯源,别找错源头。”
她这么一说让扁蕾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继续问下去,但恐怕继续问下去也不会再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酒子酿站起身来,瞥见扁蕾那为难的神色她转动瞳孔:“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不过如果换做你家那位药师,不知道又会怎么办,从以前开始,那家伙做任何事都不是一般人能猜想到的,所以才让人那么讨厌。”
“先生?”扁蕾眼神变得有些动摇。
酒子酿嘴角微颤,晦暗的眼里似乎一闪而过莫名的瞳光。
一旁站在水缸前的鱼庭雀与扁青窃窃私语,两人看着水缸中漂浮在水面的莲叶状植物显得很是真挚与好奇,叶肉似乎正在一点点腐败,但叶脉却坚强的挺住了,简直就像是在完成脱肉的状态,虽然看起来不算反常,可叶脉过于膨胀这点的确让人好奇。
“那边的两个,不想死的别乱碰”酒子酿连看也没看都知道两人会干嘛,瞬间两人那跃跃欲试的手指僵在空中,顿时两脸无辜发懵。
啪——
“疼!”
鱼庭雀眼色十足,瞬间收手,还不忘啪的打中扁青那迟钝的手,一脸严肃的用着尖锐声音教育:“真是的,小小年纪怎能乱动人家的东西!”
“你!?”
酒子酿走到门边,与乞望四目相对,看着乞望此时望着自己时滴溜溜的大眼睛她躬身凑近了仔细打量:“你看起来是挺不错的素材,不过在那之前……”,说着,她双手掰开乞望的嘴,一只浑身沾满了乞望口水吓得瑟瑟发抖的牟挞被她成功从乞望嘴里给解救出来,意外的是,她看乞望的眼神却很平淡,就连声音也与对其他人时不同,“抱歉,它们可受不住你这种热情。”
乞望肉眼可见的露出失落的表情。
“不好意思,它没恶意的”鱼庭雀连忙上前。
“甘愿选择离开自己的族群,跟随他人来到完全陌生之地,想必于它而言,你,已经胜过了它眼中的所有所见”酒子酿用着衣服给怀中的牟挞擦拭着口吻变得圆润许多,看着眼前的乞望始终有着对人时不曾有的缓和之色,“它对你,应该非常信任吧。”
“大概是吧。”
“大概是吧?”酒子酿侧身,一瞬眼神又变得似带着倒刺,对鱼庭雀着模棱两可的口吻不太舒服,可当她盯着鱼庭雀一脸自我明白的神情轻轻抓了抓了乞望的鼻子,乞望舒服的抖动耳朵,这画面让酒子酿又渐渐缓和了自己的目光,“是吗。”
“药师先生对山下发生的事,似乎很清楚啊”鱼庭雀抬眼直面。
酒子酿将牟挞放下仍旧一脸的漠不关心:“那又怎样?事不关己,季不劳心”说着,她山下打量鱼庭雀,“不过,我还第一次见到被药庐雇佣的行者,你是武者?”
“迫于生计,再加上……无法拒绝的雇佣条件,我也只是想赶快结束然后得到报酬罢了”鱼庭雀侧头饶有趣味的睨着她,不觉露出貌似和善的笑容,“所以还想请先生,不吝相告。”
“如果我说爱莫能助,无可奉告呢?”
酒子酿半眯起眼,无光的瞳孔里甚至没有映照出任何浮影,让此时身边直视着她的鱼庭雀嘴角的弧度渐渐消敛,甚至难得的瞳光里流露出分明的寒气。
“你是什么人?”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凝滞时,从松林中走来之人打破了僵局,鱼庭雀察觉到酒子酿因此人的出现神情有细微的改变,这才收起了自己在旁人看来同样带着冒昧的目光。
她循声看去,一身简单束服(束口短衣长裤普通服饰,多适合劳作)的青年看起来应该二十出头的模样,墨色至肩下的长发简单束发,而左眼下有一道延伸至鬓角的旧伤划痕。
“这位行者……”他背着采药的背篓,手里拿着行走山中必备的长柄开路刀,或许是看见了刚才的景象此时面对鱼庭雀显然非常严肃且警惕,“怎么会在我繁缕坊?”说着,他的目光同样扫视了鱼庭雀身边已经站起来的乞望。
还未等鱼庭雀开口,从内屋小跑出来的锦地罗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连忙解释:“别紧张,我们是从八角药庐而来,只是前来向药师先生取点药材的。”
年轻人听见锦地罗的话一双并未有松懈意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鱼庭雀,直到酒子酿沉默的走向另一侧的屋后,年轻人的目光追寻而去片刻转回后微微一笑:“是这样啊,从八角来的”,他稍显犹豫后放松了紧捏长刀的手掌,随即缓缓走上前并在一旁放下背篓,但目光落在鱼庭雀身上时有分明的停顿,“只是这位药庐访客的服饰让我误以为是擅闯者,刚才失礼了。”
“不,这位的确并非我药庐之人,只是因为有点事,所以请这位莫玛同行”锦地罗说着上前一步,“还未请教您是?”
“哦,只是一个普通的采药人”他边说边将背篓里的各种药材倒出来,非常自然快速的将药材分开晾晒,“药师先生不擅与人打交道,所以繁缕坊里很多对外的事我也帮衬着”,许是听见了屋内还有人在说话,他探身快速扫视后礼貌的用着同样的微笑开口,“今天真难得,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繁缕坊第一次变得这么热闹。”
“非常抱歉,今日如此叨扰”知道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作用,反而是这群不靠谱的成年人中的小姑娘显得非常成熟。
“缇卡言重了”他摆摆手,忽而瞥了一眼靠在旁边墙上百无聊赖发呆的鱼庭雀,“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来三位八角的药剂师,甚至还协同这样一位行者前来,只是取药,用不着这样吧。”
“那,那是因为……”这件事的确有点复杂,锦地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你也是药剂师?”突然扁青蹦出来从后抱着锦地罗,用着身高优势将脑袋搁在她的头上从上到下的打量眼前与自己年龄没差几岁的同龄人,“之前似乎没听过酒子酿有弟子之类的。”
听见扁青的话,对方瞳光一瞬闪烁后始终保持嘴角的一抹弧度:“勉强,能算得上是非正式的药剂师……”,说着他目光停留在扁青的药剂师服上后移开,“只是与八角的药剂师有点区别。”
“欸,那,你不是酒子酿的弟子咯”扁青偏侧脑袋,疑问和求知从来都不假思索甚至不加掩饰的彰显在他脸上。
锦地罗抬头看着对方脸上衣衫而过的不悦连忙往后一个肘击,铁实的击中扁青的肋骨,随即她连忙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他、他他没恶意,阿青他就是心直口快,请拓康别见怪。”
他摇摇头:“没事儿,反正这位年轻的药剂师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对了,我叫夏无踪,如果还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他说着看向酒子酿离开的方向,“先生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静处,不会再见生人,至少这里的事,我大部分还是清楚的。”
“地罗,你拿到药就和阿青先回去,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阵子”扁蕾似乎结束了沉思走到门前,随即与夏无踪眼神交汇彼此微微颔首以示招呼,“这么说来,有件事可能真的需要拓康的帮忙。”
“请说”
“刚才在山下,我听闻近日来因为不遵禁林规矩擅长山林出现了不明袭击者的事件发生,不瞒拓康,我们小镇也有被雇佣的弋狩因此受伤,鉴于被袭击者的伤势并非是普通医者能医治的,所以我家药师对此深表担忧,而且,飞廉橡内也陆续出现了伤亡,这件事如果继续扩大,恐怕会有更糟糕的结果”
“嗯,近日来这件事发酵的很快,我也听闻镇主对此有很大的关注,而且也有所为,没想到连须罗桐屯也有人被牵连”夏无踪听见扁蕾的陈述似乎明白了他前来的目的,“所以今日你们来繁缕坊找先生,是认为这件事与先生有关联对吗?”
鱼庭雀听着他们的对话忽而转动眼瞳斜睨着夏无踪。
“是或不是已经不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一定要尽快确定袭击者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非人”扁蕾此刻无比的真挚。
夏无踪一愣:“难道说,你想进山?”
“什么?”扁青揉着肋骨愕然的看向扁蕾,“壹那麻同意的?”
“阿蕾,不行!”锦地罗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今天日时会有新的一批弋狩进山,如果遇到那东西,必定又会增添新的伤者”扁蕾想到酒子酿不觉蹙眉,“我可不认为这位药师先生会下山为他们医治。”
夏无踪默认的迎着扁蕾那坚定的目光道:“真不愧是八角药庐的药剂师,首先考虑的还是他人”,见扁蕾并未否认,他想了想看着旁边急切的其他两位同伴,“虽然很佩服你的想法,不过,且不说你只是一位药剂师,要知道那些被袭击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专职弋狩,更何况还是一片陌生的领域,若是让你现在进山,恐怕是一去不回了。”
“对于此地的镇主有什么打算或是作为,我无权干预也不关心,我关心的只有那个不明的东西,还有是否会继续发展最终扩散影响从而波及到八角,仅此而已”扁蕾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而且,我还没莽撞到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想要进山看看是否是因为山里有什么异样罢了,所以,多谢劝言,还望能够告知最初发现那个东西的地方究竟在什么位置。”
“欸,真要去吗?”鱼庭雀蹲在一旁发出不情愿的声音,她不经意的瞅了一眼夏无踪,“在这里找点解毒剂之类的散给镇上的人,告诉他们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待着别进山不就行了”,随即她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杂草逗着乞望嘴里嘟哝着,“说不定对方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反而是这些人多事乱闯才导致的,自作自受罢了。”
众人听着她的话一瞬沉默,夏无踪不露痕迹的转动眼珠睨着她,唇角的弧度微微下拉。
扁蕾忽然走向她后停在她与乞望的面前,鱼庭雀不解的抬头,他忽而露出邪气的一笑:“不管如何,这一趟你都要陪着走一趟才能结束,世上可没有那么好挣的莫比,您说是吗?”
“啧”鱼庭雀侧头咂舌,“这世道的小鬼居然变这么狡猾。”
夏无踪见状顿时笑道:“既是如此,就算我再阻止也没用,各位若是就这么去的话太过危险了,我帮你们领路。”
扁蕾一愣:“可是……”
“多说无用,我比起镇上那些擅长山林但并非是本地住民的弋狩可是更有用的人,不管是这座松针山还是那座白翁山,说不上遍布足迹,至少还算得上是熟门熟路,就算遇上意外,我也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地方”说话间,夏无踪已经重新拿起一旁的长刀,他抬头看了看天,“马上快到日时了,现在是极夜到来前日头正盛的时间,要去的话,就趁现在。”
“那,那,我也一起去!”扁青连忙将怀中那只啃着自己手已经睡着的牟挞放下着急的表示随行。
“你跟地罗拿到药马上回去,这儿没你什么事儿”扁蕾显得很是严肃。
扁青难得眉头一蹙几步走到他跟前,收敛了嬉笑之意,目光认真且带着少见的气势盯着扁蕾:“你说的不算。你能去,我也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