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闲聊中,鱼庭雀远远的看见一座修建在番酮河溿的高脚药庐,主屋与长廊后庭连接,主体高挺狭长且规模不小,正好与对面的森林隔河相望,白木如玉藤木相交,被烟气缭绕,即使没有光芒的映照也自己发亮,那便是八角药庐。
为了不吓到本就是来看病的病人,鱼庭雀暂时默认让乞望去药庐外面的地方撒欢。
当她进入前厅时,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等候,有扎针的,有等药的,还有候诊的,身边这两个年轻的药剂师也很快投身其中开始一天的工作。
看着大家都忙碌的样子,鱼庭雀也实在不好打扰,只得来到一个空着的长凳上坐下与其他人一样等候,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何时竟开始打盹的鱼庭雀在感觉到有人轻拍自己手臂的时候猛地惊醒。
“这位莫玛,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是在等人吗?”坐在身边的老者拄着手杖慈祥的看着她。
鱼庭雀习惯的伸手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这才睡眼松惺的环顾四周,人似乎稍微少了一点,她迷糊的伸了一个懒腰扭动脖子含糊的开口:“也不是,只是旅途的路上有些药用光了,途径这里刚好过来买一点,蛤……”,说着她便打了一哈欠。
“哦,这样啊,不过来这里也算来对了,这个小镇的药材是整个夙花集最齐全的,而八角的存货则是最优质的”
“嗯,是么……”她随口搭腔,不知为什么突然会想到刚才镇子上发生的一幕。
“啊,只是拿药不看病的话,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刚醒来脑袋似乎还有些发懵的鱼庭雀片刻后才觉得话中有话的偏侧脑袋看向身边的老者:“啊?什么意思?”
“这个嘛……”老者那抿紧的唇微微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她站起身颤颤巍巍的往后堂治病去了。
迟钝的鱼庭雀一脸的疑惑,没等她弄清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刚好看见昨日在山中见过的药童此时从外走进来,她径直走向正在配药的扁蕾,与之交谈后脸色略显疲累之色的放下腰际的药包后拿着扁蕾配好的药材走向后堂。
有些担心乞望会闯祸的鱼庭雀来到药庐外的宽阔平台,从一旁熬药房内传出的各种复杂药味伴随着山风被一点点吹散,她站在平台的边缘没有目的的眺望周边的景色,当环顾整个药庐后眼角扫到熬药房后边的一个回廊,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当她挪动脚步往旁边走了几步,顿时愣在原地呆呆出声:“欸?”
熬药房后的回廊平台上,迎着和煦的光芒与山风,坐在地上似人一般翘着腿,怀里还抱着甜瓜吃得井井有味,但那分明的庞大似熊一般的身形,黝黑的皮毛,尖锐的利爪,宽厚的四肢,妥妥的混兽,可怎么会拟态得这么似人?
鱼庭雀闭上眼用力的甩甩头,怀疑自己可能还在做梦的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好像做噩梦了!”
“我……看到了神……的身影,纯白的一片……毛毛的,软乎乎的……”身后说话漏风的老爷子也不知道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好像从一开始就坐在那里,佝偻着身子拄着杖,神志有点不清,听见他的声音却让鱼庭雀猛地转身,不出所料,乞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药庐,似乎玩的太累,一屁股坐在老人的身前,用力的喘着粗气,庞大的身形将老人几乎整个包裹。
“老头子,发什么呆,走了,回去了”从屋内拿了药出来的老婆婆来到这里伸手去搀扶。
“我……见到神了,神来接我了,我时候到了”
“瞎说什么,看你这么精神,你还得多折腾一些时候呢”
“嗯,神……,就是有股子汗、汗臭味儿……”
“呵呵,来接你的神看来也跟你一样邋遢,好了,看着路,走吧”老伴儿忍俊不禁的调侃,却不忘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听着身边人对不上的话,彼此缓步离开。
眼疾手快的鱼庭雀早已经一把薅住乞望的头顶皮毛一同藏到一侧的长廊上,她小心的探出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此时,这双始终莹润水汽的灰瞳中的光芒有些动摇的微颤,她慢慢的收回视线远眺前方,身边趴在地上渐渐睡意袭来的乞望始终像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周遭一切都与之无关。
她渐渐松懈的靠着背后的木墙坐下来,眼前的平和、静谧,连同从药庐下流淌的河水声也似有着莫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的呢喃着:“如果是这里的话,我想……就算就此止步,也不是不可以吧~”。
“啊,你们在这儿呢”扁青从后堂出来,迎面就看见让他双眼顿时放光的画面,毫不掩饰自己对乞望的司马昭之心,见他又爱又怕的小心挪动着身子,一点点靠近已经开始打盹的乞望,鱼庭雀回过神来指了指乞望头顶中间皮毛分线的部分,示意那里可以触碰,扁青用着颤抖的手总算能够安全的摸到那软乎乎的脑袋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今天从药材商人手中收购的药,本来应该是有问题的吧”鱼庭雀幽幽的开口。
“嗯”扁青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不也看见阿蕾从袋子里找出的劣质药材了,那个人在药材里混掺了好些品质不一的,今天如果没有遇上我们的话,应该会卖出很不错的价钱。”
她有些好奇的偏侧头看着扁青:“所以你明知是这样才故意选他,还压低了整体收购价吗?”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扁青给乞望轻柔的顺毛,此时的年轻人始终唇边有着丝丝的上扬弧度,“你一定想问为什么吧!”
“对那种无良的商人,这么做没什么问题,只是……”她想到刚才那位老者的话有些不解,“其他人都说这里的药材是最优的,你不怕毁了自家声誉吗?”
扁青也顺势坐在地上,他侧头时鱼庭雀看见了他脖颈上似树状的明显纹路,他忽然很认真的抬头迎着她的目光:“这里虽然是盛产药材之地,但加以利用之的却是人心不触的我们,像老凉那样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药材本身却没有好坏与对错,擅自将其优劣化,不过也是人心作祟罢了,况且它们诞生本来的意义也并非为了别人,至少在八角这里,我们尽量让它们发挥最大的迥异价值,仅此而已。”
鱼庭雀渐渐侧身露出有些佩服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没想到会从一个如此年轻的药剂师身上说出这么听来无法反驳的言论,真不愧是号称治病先治心的药师继承人,未来可期啊!
“以上都是我家药师先生在非常正常的情况下说的最能打动人心,同时也能忽悠人的一段话”看着鱼庭雀的反应,扁青露出非常阳光的笑容。
“呃……”鱼庭雀原本有的感慨似乎一瞬间就像被山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家伙的脑子恐怕都用来换这一脸如春花烂漫的笑颜了吧。
“啊,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
“呃,什么?”
“莫玛看起来与这地儿的人不太一样,是从东边过来的人吗?”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来自顷原流域的人,对不对”鱼庭雀对这个问题在这些年里已经算是习惯了,扁青顿时眨巴双眼充满了好奇等待着她的答案,只见她转过头一笑用着听来调侃轻松的口吻道,“别忘了,在这片大地上,三神定下的规矩没人可以不遵守,谁会冒险擅自进入其他大地神的领域,会没命的。”
“话虽没错,可那只是记载在勒翡文卷上已经算是传说中的故事了”扁青这么说着还是很想从鱼庭雀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而且,我记得在数年前就在这里也曾经见过一个非夙花集的人,那个人看起来身着行者服,与药师先生应该是认识的人,我只是很偶然的瞥见他的肤色与莫玛你的很像,所以……”
“是男人还是女人?”鱼庭雀显得有些着急的一把抓住扁青的手臂。
“听声音……应该是一位拓康”
“是、是么”
扁青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眼神迟疑,随即试探的开口:“你是在找人?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才选择成为行者”,即使她没有再回答,可是看着她此时的复杂神色扁青知道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但从他的脸上却流露出怅然之色:“别说是整个冼勒,即使是三神中的一个领土,想要凭己之力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你说,你家药师先生,与那个人相识?”
“啊,看起来两人应该是相识的”
“现在我可以见见你家先生吗?”
“这个嘛”扁青面露难色,犹豫中他眼神也有些飘忽,片刻后他抬起手指着对面的茂密森林,“不出所料的话,他应该在那里面!”
“什么?”鱼庭雀疑惑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为什么?去采药吗?”
“五天前,先生他与人赌气,一气之下就又跑进玛尔卜森林里了,这一次,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会消气”这么说着的扁青,神情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了。
鱼庭雀眼瞅着眼前这片几乎看不见尽头的森林眼神开始涣散。
“不过,来都来了,我真心建议可以多留住一段时间,而且……”扁青完全不掩藏私心的瞥了瞥地上的乞望,然后从头到脚将鱼庭雀快速扫视完毕后一脸清爽的笑道,“看起来你也没有多余的莫比可以继续赶路吧,何况身边还有这么一只胃口超好的同伴。”
遭受数重现实打击的鱼庭雀瞥了他一眼:“真是非常感激你真·心的建议,诚意溢于言表让人感激涕零”,鱼庭雀是真的欲哭无泪。
“没关系,完全不用担心,至少我可以帮忙莫玛临时接一些可以赚口粮费的活儿”
“这……”
“我可是堂堂八角的药剂师,名誉自然可以保证,不过我想莫玛……应该没有可以拒绝甚至选择的理由”扁青即使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连同眼神都熠熠生辉,但浑身溢出的气息都传达给鱼庭雀满满的不信任感,看见她犹豫,他顿时想了想道,“莫玛不是过来配药的吗?给我看看药单。”
完全被眼前这个人给抓住的鱼庭雀就连插话都没办法办到。
“嗯,都是常用药,想现在取还是离开的时候再取?”
“还是先问要多少钱吧?”
“我算算”扁青嘴里念叨着,“一共五十莫比。”
“什么!?”鱼庭雀给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声音尖锐中透出真实的惊恐,“要、要五十?”
“八角的药材是最优质的,加上所需的药材数量不少还不算加工费,这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价格了。”
鱼庭雀一脸看强盗的表情:“居然堂堂正正的说自家的药材是最优质的,今早上发生的事情当我不存在还是当我眼瞎了!”
“看您这话说的,莫玛如此年轻力壮,区区五十莫比出去转一圈不就回来了”扁青很是理所当然的微笑着看着她,“但是因为我家先生乐善好施的缘故,来药庐看病的很多人都没办法付基本的看诊钱,而且只能取最便宜的药,实在是太可怜了”,说着,他居然立刻变脸强行擦拭着没有眼泪的眼角,“对这样一个善良之地,莫玛怎能忍心苛责,况且还是用的最好的东西,唉,这个时代真是让人感觉到寒·心啊~~~。”
“我这是上了贼船还帮人无偿划船啊”鱼庭雀顿觉得浑身无力,“都怪那家伙,居然敢骗我来这种地方。”
虽然要走的时候才拿药,不过被扁青那花言巧语所惑来到柜台将身上所有钱都掏空的鱼庭雀在一旁用力的甩着钱袋,那怕能再甩出一莫比也好,那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多谢惠顾,夙花集之神一定会让莫玛身体康健,万事顺遂的!”
鱼庭雀拿出腰间的烟杆想要缓解心情,偏偏连烟叶也见底了,耳畔回响着扁青活力十足的声音,可她只觉得浑身像被人抽了筋一样感觉不到一丝的康健。
“啊,你是昨夜在贝兰居的那位缇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