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他以往接触过的女人,以及与那些女人截然不同的相处形式令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可能当时他自己也没察觉,这种感觉,正是他渴求已久又不曾拥有的——家的感觉。
谭凝令他感觉到,和一个人在一起,不需要防备、不需要假装,只做自己,是多么令他安宁的事情!每个夜晚,他吃着谭凝为他准备的简单菜肴,告诉她这一天自己的所见、所做之事,他也一点点透露些自己的不甘和抱负,那是些他对谁都不曾说过的话。早晨,他看见谭凝在自己的胸膛里轻轻呼着气,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平静的皮肤上,他都有种想哭的冲动。
到了第三个“三月”结束,汪烨不再给谭凝的卡里打“合约金”。他从未与一个女人纠缠这么久。用金钱去维系两人的关系已经令他感到别扭。这时谭凝告诉他——她怀孕了。
汪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该要这个孩子吗?他有个正式的女朋友,汪明远计划明年给他和林琳办婚礼!他会一直爱谭凝吗?他不知道,如果他让谭凝的孩子生下来,这孩子会和他一样,成为一个私生子,他不知道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他该要这个孩子吗?
他将谭凝拉在自己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他细润的脸颊轻轻摩挲,低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他的声音极尽温柔,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和抚摸在她脸上的微凉手掌有隐忍的颤抖,他说:“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汪烨的拇指有一种潮湿的触感,一滴眼泪穿透他掌心的缝隙落进手掌。
第二天,他回到他们的住处,没有见到谭凝,她的衣物、鞋包、常用品都在原地摆着,好像她只是下楼买个东西,随时都会推门进来,可她没有,她的电话关机。汪烨在沙发上坐到第二天早晨。他发现,一串电话号码是他与谭凝之间唯一的联系。
他长久而安静地躺在他们相拥过的地方,闭上眼,谭凝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历历在目。他从没想过谭凝或任何其他女人会主动而突然地从他身边离开。这对汪烨而言,无疑是一种挫败。谭凝离开了,汪烨才发现,谭凝对他有多重要,她的容貌、她的孤独、她的依赖、她的温柔,她偶尔流露出的天真和愤怒,以及她无家可归的不幸,她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已经让汪烨彻底沦陷,他已经很难离开她了。
他害怕进那间屋子,可每天结束工作,他的车照例往家的方向开。他每分钟都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去吧,但每分钟又在期待着什么。他面对着没有声响的漆黑屋子,面对枕边那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面对着谭凝用过的一只牙刷,她所有的东西都让他不忍再触及。
一个月后,汪烨从房子里搬出去。他联系房东,以高出市场价格的三成买下这处房屋,可汪烨再也没有回到那间房子。
汪烨白天工作、晚上与朋友约酒,偶尔与林琳见一面,他放任那些深夜的纸醉金迷,因为清醒时总被一些苦闷的知觉打搅,对于那些主动靠近的女人,他不回避也不冷淡,可在心里总会情不自禁地进行某种对比,和谭凝比她们全都庸俗不堪、全都索然无味,在偶尔的半醉半醒间,汪烨怀疑谭凝是不是他做过的一个梦。
两个月后的一天,汪烨的车头从狮林行政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出来刚要转上内部车道,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员工通道与大路连接的必经路口,她的身影单薄如一片薄树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汪烨一脚油门将车开至人影面前,猛然刹车,踢开驾驶室的门,一跃冲到谭凝面前。
他不说话,两只眼睛冒出的怒火能将猛兽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