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接班参加工作以后,随着伤痛的日渐远离,平淡生活的逐日回归,赵金凤的心头便萌生了给秦岭说媳妇的念想。【】但想到丈夫新亡,三年之内不能给儿子娶媳妇,不然会被四邻乡亲耻笑戳脊梁的,心中不免郁闷,暗暗埋怨丈夫死了也不让人心干净。又想到三年之后再给儿子说媳妇真的有点晚了,那时儿子都二十三岁了,要是说好之后人家又不急着给,再拉扯个两三年,儿子都二十五六了,真是叫人急死,因而焦躁不安,心烦意乱。</p>
一日与邻居王二大娘聊起这件烦心事,听她说为啥不先说好搁那儿哩,说好之后不得个两三年拉扯呀(老百姓家穷,筹办个婚礼得几年积攒,先前积攒下来的钱财都用来盖新房了),这两三年权当守孝了,逢年过节的该走亲戚走亲戚,等三年一过完,就管下聘礼要媳妇了,啥事儿都不耽误,顿觉心胸猛地豁然开朗,多日来的忧思一扫而光,只怪自己糊涂一时。禁不住暗想,以前儿子上学时还有人巴巴的跑来给他提亲说媒,现在参加了工作,是公家人了,放出风去,登门提亲的可该踏破门槛了。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也不愿给人留下一个托大的印象,与人闲扯聊天时,总不忘附带的问一句手底下有合适的闺女没。</p>
这时人家就问她想说个啥样的儿媳妇。她对未来的儿媳妇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闺女是吃商品粮的,有份稳定的工作——丈夫活着时没能给儿子盖起房子,现在他死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要想盖起一所房子拉起一个院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没宅基地呢,因而她把这一条放在了首位,也即是说不打算给儿子盖房子了,等儿子结了婚,俩人都有工作,就住公房,这片宅院就留给老二秦海了,倘若他考不上大学的话——不扯儿子的后腿就中,小模样也不要求貌美如花,说得过去就行,品行得好,不能跟母老虎了,家有贤妻夫不遭横事嘛,当然个头不能太矮,高高大大门前站,不会说话也好看,再说了,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话糙理不糙。总结起来就是四条,一是有正式工作,二是有较好容貌,三是有贤淑品德,四是有高挑个头。这四条搁在一个姑娘身上,对这帮农村妇女来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寻摸去。因而眼瞅着都出了正月了,还没人前来提亲说媒,赵金凤不觉有些心急了。每年的年里年外,都是说媒定亲的黄金时间段。这个时间里要是定不下来,还得再等一年。</p>
她二十岁时都有了儿子,现在儿子也二十岁了,连个媳妇的影儿还没有,怎不让人着急呢。她时常跟女儿秦怡聊这事儿,它是母女俩共同关心的一件关乎这个家的未来的大事。此时秦怡已差不多完全恢复正常了,远离那个能使她想起羞辱和痛苦的环境,她渐渐地把它淡忘了,每日里随同娘干家务做针线养鸡喂猪伺候老黄牛,或者到田间地头转悠一回,沐浴灿烂温暖的冬阳,感受冷冷的寒风吹拂过大地,欣赏绿色的波浪连绵不绝的涌向远方,观看洁白的羊群徜徉在生机盎然的麦田里,听大人们口无遮拦的讲说些令人捧腹的笑话,她生活在这样一种安逸舒适的淳朴乡村,甚至连最亲爱的大哥都给忘记了,只有到了周末,才猛然惊觉道:“呀,星期六了,俺大哥该回来了!”好像她心里安装了闹钟,将时间永远定在了这一刻,一到这时,它就叮铃铃响起来,提醒她似的。一见到大哥,她便像快乐的小鸟终于迎来了黎明朝霞,忍俊不住的叽叽喳喳说个不住。眼见可爱的妹妹一个星期一个摸样,吃胖了,长高了,活泼了,开朗了,眉宇间是那种清澈明媚的神韵,脸颊上是那种洁净润滑的肤色,秦岭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可是他一说到上学,秦怡就撅起嘴巴,于是秦岭便让秦芳劝说她。</p>
秦芳总是于周六跟秦岭一起回家来,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不去管路途是否颠簸,也不去管太阳是否坠落,只是放心而又踏实的把自己交给他带着,轻松而又愉快的跟随他一直往前走。到了家,在家待不多大会儿,便身不由己的到秦岭家来了,一面陪着秦怡,一面瞅着秦岭忙碌。在星期天里,也大多数时间是在他家里度过的,有时中午饭就在他家吃了,有时他还没顾得上吃晌午饭,她便提着书包来到了,等待跟他一起返回学校,因而秦岭是很方便让她劝说秦怡的。起初,她的确听从他的吩咐,很认真的劝说秦怡早日返回学校跟她相随相伴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当她按照他的嘱托劝说秦怡时,她清晰地听到内心深处有个很自私的声音对她说:“不要劝她,她不回学校正好,她要是回到学校,秦岭哥的心里眼里就该只有她了,哪里还会有你!”</p>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她不再盼着周末的到来了,只是周末的到来并不以她的意愿而推迟,于是她就盼望一到周末就刮大风下大雨,这样秦岭就不能回家去了,她就能跟他单独的呆在一起一整天了,他做饭时,她忙慌着给他择菜,他练字时,她趴在旁边静静地看,他举杠铃时,她笑着给他数数,他被别的老师拉走玩时,她站在门口焦急的等待他回来,他不在身边,她就觉得好无聊,什么都无心去做,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一看见他,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欣喜高兴起来,感觉满眼所见都是那么的靓丽美好,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就想跟他呆在一起,一刻也不愿跟他分离。</p>
她的身子正在向着丰满发育,胸部凸显起来了,臀部浑圆起来了。爱干净了,身上的衣裳穿不三天就换下来,隔不两天洗一回头发,早晚两次刷牙。爱美了,穿衣裳讲究起合身得体,洗脸后总不忘抹上浓浓的雪花膏。爱学习了,一丢下饭碗就认真的做作业,但不是去教室做,而是呆在体育器材室里做,并且当看到秦岭洗刷完锅碗要出去时,便喊住他,随便找个问题问他,特别是晚自习后,不到秦岭三番五次的催促她快点儿回寝室休息,她是不会离开的,有时给他催促得烦了,便略有醋意的问一句:“急慌着赶我走,是不是急等着跟刘俊美约会呀?”</p>
老师们都认为,秦岭是刘海坤夫妇内定的锅灶门前的客。但秦岭压根没这种高攀的想法,他现在对自己的婚姻有着更加务实的打算,因而当有人问他想找个啥样的闺女当老婆时,他总是憨厚的笑说只要是个女的下了雨知道往屋里跑就可以了,回到家里,也是同样的回答那些有意给他介绍对象的四邻乡亲。这种答复,看似没有任何过高的要求,只要女方不是傻到下了雨都不知道往屋里跑避雨,他都没意见,其实那些人则认为这是他把他们的好意给拒绝了,连个最起码的条条框框都不给你说,你拿啥去比对着给他说媳妇呀。跟自由恋爱不同,说媒可不是胡乱说的,都是经过媒人反复掂量,觉得门当户对男女般配,估摸着管说成,日后没有什么秧秧子,这才牵线跑腿,不然岂不是瞎忙活自找麻烦呀。</p>
秦岭的真实想法是找一个吃苦耐劳持家的好姑娘当媳妇。当他的婚姻大事被提到第一位置时,他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一见到冯莉,它便瞬间荡然无存了,什么婚姻呀家庭呀孩子呀美满的生活幸福的日子统统都与他再无半毛钱的关系了,只要能这样跟她暮相会朝再见,便是整个宇宙了,便是全部的生存意义了。可是他没料到,他如此崇拜的一个人,把她当做不可亵渎的仙女供奉在心坎儿上,竟然心如蛇蝎,美貌的表皮下掩藏着的却是阴狠歹毒的狼心狗肺。妹妹不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么,也是看你好,打心眼里喜欢你,才这么说的呀,有啥嘛,你可以把它当做小孩子的戏言,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也可以假装没听见,被大风刮跑了,何至于如此狠毒啊!这女人啊,知识越多越阴险,学历越高越奸诈,真是一点都不假!还是古人说的对,女子无才便是德!</p>
因此他决定要么不娶老婆,要么就娶没上过学不认识字的农村姑娘,当然她必须身体壮实,家里地里都是一把好手,农忙时扑上身子去干活,农闲时陪着娘聊天解闷,平日里尽心操持家务,把家拾掇得温馨舒坦。这段日子里他深刻体会到,他好歹也算是在学校跑,有心照顾家,却不是那么的便易,有时想回家瞅一眼都很难做得到,娶个这样的老婆搁在家里,他就能安心踏实了。这样的姑娘,在农村不少有,可以说哪个村都有很多,问题是赵金凤的话撂在那儿了,母子俩在这件事上意见不一心思不投,虽有人有心给秦岭说媒,也不敢贸然张口。</p>
不过孙艳倒是受刘俊美的母亲之托来为刘俊美向秦岭提亲了。刘俊美的娘见秦岭没有任何向她闺女求亲的迹象,心中着急,跟丈夫商量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刘海坤认为秦岭是个很难得的好小伙,经常在老婆面前夸赞他,把女儿嫁给他,绝对错不了,放心——央求孙艳来当这个媒人,她知道秦岭和孙艳的关系不同一般,料想由孙艳出面,他碍于情面大概不会驳回她的面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