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祥说:“估计不够,我听说教研室安排今下午全乡放假半天,所有的老师都来,还有高中里的老师,估摸着得有二三百人。【】”赵金凤说:“咦,来真些人啊!那还差得多着哩,我得赶紧找人做去!”周来祥说:“我也得赶紧回学校,有很多学生要来,孔校长叫我帮着组织。”赵金凤说:“还有学生啊?一卷布还不一定够哩!”周来祥说:“学生就算了,来就来吧,不给袖章了!”赵金凤说:“不太好吧?”周来祥说:“这会儿没那么多计较,走啦啊!”说罢,火急火燎的走了。
赵金凤忙去嘱咐吴秀莲等人加紧赶制黑袖章,又跟秦薄飞说了周来祥的估计,要他早早地安排人手做些准备,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秦薄飞随机指派了五六个男人到院门外守着,每人都拿了香烟,准备着随时迎接前来吊孝的老师们;又安排了两个陪礼的人、两个放鞭炮的人、四个分发黑袖章的人;又叮嘱秦岭,一旦看见老师们来了,便远远地迎上去跪倒磕头,磕完头赶紧起来,别挡住人家来家里的路;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也都一一安排到了。
一时间如临大敌一般,又人人心里都敲起了小鼓,兴奋且紧张着。吴秀莲等几个妇女着实忙活了一阵子,总算将三百个黑袖章做完了,都不觉长出一口气,松懈下来。而此时,长长的吊唁队伍正绵延在来秦家湾的路上。守在村前小桥头的秦快一看见他们,便飞似的跑回来报信儿。赵金凤一时间不知该在那儿好了,来回走动片刻,心一横停留在堂屋东间里,坐在床沿儿上通过窗户注视着外面的动静。秦薄飞指挥若定,秦海老老实实的跪在了灵棚下,助忙的人来回忙活,负责迎接的几个人早早地分站在路两边,秦岭只觉得好紧张,手心里都出汗了。
哀乐响起来,瞬间天地都悲戚了。如泣如诉的哀乐声中,吊唁队伍拐上了这条东西小路,打头的是两个个头一般高身材也相仿的漂亮女生,这两个女生抬着花圈,神情肃穆步履缓慢。花圈上垂着一副挽联,写的是:何故薄我教育,怎堪厚他地府。字迹苍劲,似抒心中不平。重笔浓墨,恰如沉重悲哀。花圈后面,跟着的是教研室主任刘海坤,大约四十多岁,脸颊消瘦,走起路来扬脸扛脯,十分傲慢的样子。刘海坤的左侧是榆树店高中的王校长及唐会计,唐会计随身携带着吊唁用品及礼单礼金。刘海坤的右侧是教研室会计常万友。
这常万友中等偏上的个头,一脸铁青,眉毛很重,一只手提着黑色塑料袋,另一只手提着黑色革包。在这四人后面,是学生及老师,其中包括三所初中的校长和会计,以及各小学的校长等人。再后面,是尾随而来瞧热闹的村民。早有人迎上前去接过花圈,靠围墙根放了。两位女生往两侧闪开,闪出刘海坤等人,退回到学生中间。秦岭不敢迟疑,小跑似的来到近前跪倒磕头。
刘海坤忙紧走两步,弯腰伸手托起秦岭,并握住他的手,带领众师生走进院子。因院子不够大,容纳不了这么多人,许多老师和学生只得停留在院外,一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面耐心等待行礼时刻的到来。此外,教研室会计常万友、榆树店高中唐会计等人也没进院子,而是围拢在账桌前,依次递交纸炮等物和礼单礼金。赵小胜和王宝刀合计了一下,决定让秦岭来接收这些礼单礼金,如此他俩便省却了很大一个麻烦,并且那些老师也不用在这儿耗时等候了。
决定之后,赵小胜请常万友他们耐心稍等片刻,急忙去院内找秦岭。此时,秦岭正跟赵金凤还有秦薄飞一起陪着刘海坤等头脸人物说话,而秦海则孤单的跪在灵棚下,秦怡在堂屋内嚎啕大哭,与她一起哭的还有秦芳和周梦雨,不过周梦雨边哭边想她爹周来祥在哪儿。秦岭听赵小胜说罢,因做不了主而去问赵金凤该咋办。赵金凤沉吟片刻,同意了赵小胜的建议。秦岭跟随赵小胜来到账桌后,一一收下礼单和礼金,并将它们原封不动且小心仔细的装进一个黑色塑料袋里,挽住塑料袋口,提在手里,请常万友他们到院中落座吸烟喝茶。
有人接受请让去了院中,也有人婉言谢绝后到留在外面的那群老师中间去了。常万友和唐会计属于前者,并且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跟赵金凤说上两句宽慰的话。所不同的是唐会计的心中只有惋惜和怜悯——惋惜秦薄厚的猝然离世,怜悯赵金凤中年丧夫的哀痛。而常万友却还有另外一种心思,这种心思跟幸灾乐祸是近亲,类似于一个小孩想玩另一个小孩的玩具而不得玩却忽然看见那玩具坏掉了时的心情——都得,不叫我玩哎,坏了吧。
当然,他不是刻意要这样,他的良心并不坏,乍闻秦薄厚突然死了也很震惊很惋惜很痛心,而是不由自主的油然而生,越是接近赵金凤这种想法就越强烈。赵金凤初开始走出堂屋迎接刘海坤他们时,抬眼于人群中没能看见常万友,“他没来?”这个疑问刹那间闪过脑海,那一瞬时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如今见他铁青着脸走过来,心中禁不住咯噔一下子,随机牵动了两下嘴角,同唐会计等人打招呼,单单不去理会常万友,把他凉得臊红了一张老脸皮,尴尬不已。但常万友毕竟是个人物,顷刻间便神色如常了,对秦岭说:“快去放屋去!”秦岭应声好,又对赵金凤说:“娘,我把这搁屋去了。”赵金凤说:“去吧,搁好了赶紧出来,跟你大爷叔叔们说话。”秦岭答应着,去了堂屋。刘海坤说:“嫂子,薄飞哥,时候也不早了,点张纸吧。”赵金凤和秦薄飞都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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