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雁南行，清冷的风刮落树枝上残留的几片枯叶。巴掌大小的叶片无力地在半空打了几个转儿，接受了终将被碾作泥尘的命运，就像那三个横死他乡的外邦人，早就为平日的柴米油盐所替代，无人谈起了。

行将岁末，昼短夜长，这些日子里出海的渔船少了，村子里不多的田亩也都割得精光，只留下一茬一茬的秸秆在旷野间静静守望。

农忙已过，渔事将歇，酒馆的生意日渐兴隆，汪汉阳说书的赏钱也比以往多出不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他下台后反倒是愈发得不苟言笑了。钱七可不管这些，老汪家没果子偷了就跑到田野里厮混，只要不想念书，总有地方可以耍耍。

“我说，怎么回事儿，你和顾安可吵架了？”钱七斜躺在田垄上，嘴里叼着根不知道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瞧着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悠哉游哉地数着天上的白云。

坐在一旁的李尧典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歪嘴笑道：“你要是不胖，大概也挺俊的。”

“在减肥了好吧。”钱七腆着肚子坐了起来，煞有介事地拍了拍，“你看，瘦掉好几圈了。”

“嗯——”李尧典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挺无聊的。”

“诶，我说点子。”钱七按着李尧典的肩膀，贼兮兮地说道，“你不是要炼丹么，在这儿炼呗，让我看看你鼓捣那么久的东西能整出些啥。”

“什么东西？”

“小天呐，我滴儿呦……”

“滚。”李尧典一拳打在钱七肚皮上，看着他往后滚了好几圈，“你也神智不清么。”

钱七满不在乎地拍拍衣服，又跑了过来：“我到觉得村长是真把你当儿子了，你看他对你多好，又是……”

“行了，行了。”李尧典嫌弃地摆了摆手，“那丹药已经炼好了，在我房间里，你要是不怕痛，尽管拿一颗去吃吃看。”

“那还是算了，狗子回山了，我要是吃出问题来，你指定在一旁看笑话。”钱七很是不满，抓起边上的小石子就扔了出去。

“这么无聊，不如念书去，省的钱叔闲下来又要拿扫帚抽你。”

“不不不，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这辈子都不会认真读书的。”钱七脸色一变，两只耳朵甩得跟拨浪鼓的弹丸似的，“倒是你，真不考虑考虑村长的建议？”

“找抽是吧。”李尧典锤了锤盘着的小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想给他走丢的儿子找门亲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未婚妻呢，没影儿了？”

“嗐，是。”钱七耸了耸肩，“所以说呀，结婚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

“年纪不大，感慨不少。”

“今儿村里不是有人结婚么，那对的年纪也没比咱俩大多少吧。”钱七惆怅地摇了摇头，见李尧典半天没个动静，又推了他一下，“真和你师妹吵架啦？”

李尧典面无表情的转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地观摩了钱七一番：“你管这个干嘛？”

“得，看来是真的。”

李尧典无奈点头：“你又知道了？”

“那跟屁虫以前一不黏着你就不舒服似的，这两天都没在你边上见着她，可不就是吵架了么。”钱七竖起手指，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通，“不过话说回来，要我，我也嫌她烦。”

“是，最近我不想见到她。不舒服。”李尧典眼帘微垂，声音很是沉闷。

“真的啊！为什么，怎么了，说来听听，让我来帮你指点迷津。”钱七登时就两眼放光，像看金子似得，紧紧盯着李尧典，深怕一眨眼他就凭空消失了。

“呵。”李尧典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这……这不是太无聊了嘛……”

“实话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她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一天天的窝在房间里，吃饭都半天不出来。”李尧典说着伸了个懒腰，“不过我也确实乐得清静，是有点不想见她。”

“做梦了？”钱七斜着身子，眯眯眼夹在两堆肉里，高低显得有些不雅。

“为什么这么说。”李尧典一愣，眨了眨眼。

“人不都说梦境会照见现实的嘛，说不定你就梦到她在一堆猫猫狗狗里帮你说亲呢。”

“啊？”李尧典眉头一皱，后知后觉地看向钱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钱七笑得很是灿烂，“村长帮你写的婚书没有给大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