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模样清秀的青年耸耸肩摊摊手:“无非也就那样。觥筹交错,你唱我和罢了。当然,这些人都是有才华有学问的,不然白上这条船啦。”
岳涉芾倒也不在意:“这倒也无妨。谁让那个神秘的船主花这么大的价钱优待他们呢?”
“堂主,刚才在船头遇到的,是什么人?”岳涉芾的“女儿”倒是忽然想起来,她去传话的时候岳涉芾似乎正和一个黑衣青年相谈甚欢。
“挺有意思的年轻人。于无声处听惊雷。”岳涉芾想起那张傅毕诚捎给他的画像,不免觉得更有意思了。“都回去吧。”
三人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士子们的客房在甲板之下,前文已经知悉。每一间客房只有二楼客房的三分之一,且设计得很狭长,沿着船舷排列,中间留出五六尺宽的走廊。站在走廊一望,两边紧凑地排列着几十扇门,每隔两扇门设置一个灯笼,走廊里专门有仆役给灯笼续火。
狭长的客房分为一大一小、一里一外两个房间。有舷窗的大房间是主人的,靠走廊的小房间是仆人的,仆人的屋里不仅有小小一张仅能翻身的小床,还有一只夜壶。已经有早歇的士子房中的仆人端着夜壶到指定的窗口去倾倒。拜夜壶所赐,走廊里已经开始飘荡着一股新鲜的混着酒气的怪味。
唐玉生带着团团走向自己的房间,捂住口鼻皱着眉毛,但那酸爽的气味仍然往鼻腔里钻。团团久居山林,不曾经受过知识与文化的感染,如今在这走廊之中,那些饱学之士、文人骚客的呕吐物和排泄物终于给他补上了学问的熏陶。可惜没有精华,只有糟粕。
但唐玉生忽然想起个更难受的事情。下午登船的时候,走廊里被打扫得很干净,排泄物制造者们都在上面活动。唐玉生的房间正好就在倒夜壶的那个窗口旁边,当时他还很惬意地在那个窗口边凭栏远眺,什么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啦,什么两岸猿声啼不住啦,什么孤帆一片日边来啦,什么滚滚长江东逝水啦……当时只感觉奇怪为什么窗口附近的地板有多次冲洗的痕迹——妈的,为什么要“凭栏”远眺!啊!
门一开,团团便挤了进去,冲到舷窗边狠狠呼吸清凉的江风。不幸中的万幸是,倒夜壶的窗口在后面,不然舷窗都不敢开。
“太恶心啦!”团团很想呕吐,又怕把刚吃下肚子里的好酒好肉吐掉怪可惜。他不得不用力把胃里涌上来的酸水压下去,眼里噙满呕吐欲逼出来的泪水。
团团缓了缓转身来刚好看见唐玉生床底下拉出夜壶,解开裤带,悬泉瀑布,飞溯其间。
“啊呀!”团团连忙又转过去,捂住眼睛。
“?”唐玉生疑惑地瞄一眼团团,手中层流微微变成了紊流。“你这孩子还害臊呢?一会儿锅炉房热水烧好了咱们还要去澡堂子,想看几根看几根。”
“我不去!”
“不去也行。反正你也不洗澡习惯了。”唐玉生抖一抖,系上裤子,把夜壶让出来:“来吧,小奴才,该你享用啦。”
团团脸红着,提起夜壶到外边的房间去,转身关上门。唐玉生耸耸肩,想当年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也不太适应在澡堂子里光溜溜地搓背。唐玉生拧亮小桌上的灯,坐在床上休息。舷窗外的月亮已经又圆又大,高高悬在黑压压的山脉之上。一处明月,两地相思。他轻轻取下发簪,抚摸上面的花纹。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临走之前傅毕诚让他来这条船上找一个叫施铁霖的人,却没说这人的相貌身份,只是神神秘秘地说了句什么中秋之夜,施铁霖一定会现身。他不会是嫦娥吧?
江风从舷窗钻进来,吹去浑浊的空气。船身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唐玉生轻轻摸着枕头下那把好不容易带上来的小匕首的刀鞘。不知哪个客房里传出洞箫奏鸣,和着风声入耳,屋里隐约有白蔷薇的香气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