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涉芾和他的女儿穿过一楼大厅。酒宴已尽,一些士子聚集在打扫干净后的桌子周围猜谜下棋吟诗作对。喝醉的人们早已被带回甲板之下一层的客房休息。岳涉芾面含微笑,仪态庄重,与碰面的生人熟人一一招呼。
大厅尽头的中央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在半空里分作左右两道,上下楼梯口一共有八名带刀警卫把守。岳涉芾从容通过,拾级而上。至于作为上楼凭证的青铜刀币嘛,给了唐玉生一个没关系,他还有的是。
二楼被许多木墙隔开,分成许多客房。客房之间的木墙里填充了海棉花等隔音的玩意儿,这样无论是房客在房中谈正经事或者做不正经事都不会被人窥知。
岳涉芾的房间在靠近船楼外部的位置。他还没走到门口,房门便被人推开。迈步进屋,关上房门。房中还有两个人,都穿着富庶人家的管家打扮。
“见过堂主。”“女儿”和他们俩一齐躬身行礼。
岳涉芾轻轻点头,在中间的茶几后坐下。茶几上点着一盏灯,摆着一案茶。明亮的灯火在精致的灯罩里跳跃。
“什么时候到的?”岳涉芾问。
“回堂主,是跟着武昌渡口搬运货物上船的杂役们带上来的。晚了一些才和我们接上头,但没有出意外。”一个白净的男子说道。此人中等身材,二十来岁年纪,面容清秀,衣着若再华丽些,和富贵人家的少爷没两样区别。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信封,双手递给岳涉芾。
岳涉芾撕开信封,凑近闻一闻,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草药的香味。灯光下,信封里装着一叠薄薄的宣纸,每一张纸上都画着一个人物头像的速写,旁边还有一些小字批注。这些人物落墨不多,甚至有些人的眉眼只有寥寥几笔,然而他们的特征却惟妙惟肖,跃然纸上。显然,没有深厚的功底是画不出来的。
忽然,岳涉芾手中的动作略微停顿,眼皮难以察觉地抬了一下。此时他正翻到一张青年男子的画像,这名男子整张脸都被浅色的墨迹涂抹。
“唐玉生。”岳涉芾默默记下了画像旁边批注的姓名,然后把画像整理好,塞回信封。
清秀男子接过来,问道:“现在递上去还是?”
“不急,天色已晚,不要去抛头露面。事成之后再交给洛堂主不迟。”岳涉芾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个垂首肃立的汉子,“邱舜儿,底下情况如何?”
这汉子长得粗糙多了,高个子,大块头,小眼睛,肉鼻子,褐皮肤,嘴边一圈仙人掌刺一般的硬胡茬,脸颊上还有一颗豌豆大的黑痣。虽然穿着上档次的长衣,手上的毛发和老茧仍然清晰可见,像是从什么砖瓦厂临时拉出来的匠人。邱舜微微欠身,答道:“划桨的民夫有四百来人,分三班轮替,都在甲板底层。其余杂役、厨下、小厮儿约有三百。划桨的舱里只有监工,没有警卫。厨下和锅炉房各有七八个人巡视,主要是防止失火,并不带武器。甲板下第一层一半空间是给布衣士子准备的客房,另一半是民夫和仆役的宿舍,两边并不联通,分别有两道楼梯下去。警卫换班在晚饭前,警卫宿舍在楼梯下最近的地方放。甲板层有十二个固定岗哨,算上巡逻的,一楼大厅外面约有三十名带刀者。”
岳涉芾点点头,又问:“只有刀吗?”
“岗哨里有长一些的朴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兵器。”
“有没有可疑的客人或者仆役?”
“有。”邱舜皱眉思索,“有十几个读书人打扮的客人,是练家子,只是不确定是不是船主的人。至于跑堂倒酒添茶的仆役们,我看不出来。”
岳涉芾说:“嗯,士子之中肯定是有船主的眼线,但我想更多的是为了监视他们的言行。毕竟船主请他们免费游玩,就是为了扩大在士子们之间的影响。邓云,你今天也算是在士子中四处交际了一番,有什么收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