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茶肆,天气竟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好在只是阴云,并没有耽误太多时辰,否则买个药用这么久,唐玉生恐怕会起疑心。傅毕诚抱着一包药草,慢悠悠转回客栈,嘱咐伙计将它拿到厨下去熬煮。
走上三楼,听得房间里吵吵嚷嚷的,还有孩子的哭声夹杂其中。傅毕诚连忙推门进去,原来是团团正抱着一把硬弓撅着嘴啜泣。
“怎么啦这是?”傅毕诚迅速扫了一眼房里的情形。湛元龙躺在那边静养,唐玉生拿着一把木头在挠头,姚芷萱搂着团团哄。
“来的时候不是把弩机和弩弓拆开,方便带着嘛,”唐玉生拿起弩机左看看右看看,“这孩子非要我现在就给他拼上。着啥急,好事多磨……”
“你倒是给人家拼上啊。”姚芷萱责道。
“好事多磨……”唐玉生尴尬地笑笑,“似乎出了点问题。”
傅毕诚笑着摇摇头,看来孩子们都老老实实地在家玩儿,没有人悄悄跟着他出去。他走到湛元龙床边,他正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很无聊吧。再养两天就能下地走动了。”傅毕诚掀开被子给他把脉。
湛元龙摇头。
“有心事?”
湛元龙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在这里躺着,什么也做不了,怪迷茫的。”
“你打算今后如何?”傅毕诚目光一亮,期待着湛元龙的回答。
湛元龙歪头看相关打闹着的几人,一双长眼里流出淡淡的忧愁:“我没想好。唐兄倒是要和萱儿回湖广。”
“我听说了。玉生是个好孩子,他要去寻失散的母亲。萱儿也是苦命的孩子,你看他们三个,三个没有家的人凑一起,倒像是一家人。”
湛元龙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笑了笑,问道:“傅先生,你是打算要带我们加入焕天教,对么?”
傅毕诚微微一愣,倒也点了头:“事到如今,委实没有别的去处。你们几个各有天资,入我门中,必有作为。而且,你不亲自来看看,怎么知道我给你们说的秘密是真的呢?”
湛元龙轻轻闭眼:“我去年上山落草为寇,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清贫日子。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想和那帮兄弟们有口饭吃,不要落在官府手里。”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空老于林泉之下?”傅毕诚和蔼地说道。
“寄情山水也未为不可。”
“潜龙山可是穷山恶水。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暮止。”
湛元龙不说话了。
傅毕诚看一眼那边,唐玉生自知理亏,借口说困倦了溜回自己房里。
傅毕诚轻声问道:“那一夜,你与杨一熊搏斗落了下风,杨一熊本来要动手杀你,为何又停下了?”
湛元龙闭口不答。
“湛朝开国已二百年,以国号为姓的人,我却只遇到过你一个。”
湛元龙闭口不谈。
“你早逝的父亲,可记得长什么样?”
湛元龙闭口不言。
“你非池中之物。我焕天教,就是明日的风云!”傅毕诚压着声音留下这句话,转身也走了出去。
湛元龙歪歪头看向窗外,天空惨黄,正是秋雨来临前的征兆。
晚饭之前,雨水便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伦惇县城里处处楼台点起灯火,像是雨幕中发光的眼睛。房间的窗户没有掩上,潮湿凉爽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
唐玉生左肩的箭伤好了不少,已经取下绷带,可以稍微活动。此时他正站在窗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出头去四下张望街巷的情形。冷风拂过,昏暗的光照进他焦虑的双眼。
“的确去得有点久了。”傅毕诚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再过会儿就去找吧。”
“女人真是麻烦……”唐玉生抬起袖子擦了擦被打湿的脸,甩手关上木窗,就去拿墙角的油伞。忽然门外走廊传来木板被踩踏的吱嘎声。唐玉生注意听了一下,扔掉油伞一屁股坐下,悄悄长出一口气。
姚芷萱带着团团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只竹条编的食盒,食盒上盖着湿漉漉的白布,可食盒似乎已经凉了。姚芷萱和团团身上打湿不少,口中却喘着气。傅毕诚见了,连忙迎上去:“快,快回房换衣服,这几天下雨,千万不要着凉。”
姚芷萱摆摆手,放下食盒,从衣服里摸出一张叠了几叠的纸递给唐玉生。这张纸带着温热的体香,似乎是贴着肉保存的。唐玉生一时竟然不好意思,愣了一下才明白,姚芷萱不是在搞什么香艳play,而是为了保护这张纸上的墨迹不被雨水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