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长塑料柄花伞(1 / 2)

 我把集团企业报创刊号四个版面的稿子全部组好后,送到附近的乐港彩印厂的电脑间里。

一个搽着口红的小姐把稿子交给了另一个女孩,由她来输入。

16日,粗样出来了,这个姑娘把一份报纸弄得乱七八糟,错误百出,我在每个版都校出了好几百处的文字错误,以至于后来我头晕脑胀,连正误都分不清了,把许多对的都校对错了。

17日下午,我气势汹汹地进了乐港彩印的电脑间,夏天的空调虽起了点消火的作用,但我仍兜头冲她:“你们有没有做过报纸?”

她不说话,默无声息地望着校对后红成一片的样稿,听我的数落。这时,另一个女的从里面电脑前出来。

我还在说:“编没编起来,排没排起来,只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字,‘精益集团’打成了‘精益访华团’,我们精益集团在中国,还访什么华?”

走过来的人对犯错的姑娘说:“先改错字吧。”

姑娘先站着,后坐到电脑前,在屏幕上找到了她建立的名叫“精益夹”的文件包,打开了。

我在她身边的一张高背靠椅上坐下,移近她,看来非得要我坐镇不可。我划的红色墨迹太多,她可能看不明白。再者,在我的指点下,看她能不能改得快一点。

那姑娘长得一点也不漂亮,眼睛倒是面积很大,可是没有光彩,只牢牢地盯着显示屏,还剪了一个懒汉头,属于不施脂粉一族。穿着也极普通,一件不值钱的短袖毛衣,不过手臂还很白,下身穿一条咖啡色裤子。姑娘胸口也不鼓鼓囊囊的,完全是一个灰姑娘。

里面走来的小姐看我发火,给我送来一方盒饮料,是粒粒橙。她还给我插了一根吸管,我淡淡地谢了一声,顺带就发现了她脸上的粉刺。我随便地问了她一句:“乐港彩印厂是你家的?”

她指着犯错的女孩说:“彩印厂是她家的。我是她表姐,我在为她家打工。她刚开始学会打字。”

我有些震惊,但灰姑娘不理睬我们,开始专心致志地改正错误。这里的四色印刷机的设备是从德国买的,投资不小,我对那设备很感兴趣。灰姑娘一直没敢正眼看我。

顾客就是上帝,我继续做大。她听着我声音的指令,眼睛专注地盯着显示屏,手捏着鼠标,竭力让自己利索些,事实上她也挺快的,我指到哪她就能改到哪,还能顺手改掉我没发现而她发现的错误。

有时,她发现了一处错误,而我正好指使她改另一处,那时,她就先改我说的,再改自己发现的,唯命是从。坐在这样一个有钱又温顺的姑娘旁边,让人生不起气来。

她表姐在另一台大显示器前做图案和色彩,那机子是苹果公司的。她们两个不说话,可能是一个外人的坐镇破坏了电脑间原先的气氛,偶尔,有什么事情非交代不可,她俩才问一句答一句。大家都在努力工作。

就这样,我和她在一起改了两天半,我每天走了又来,终于改得有点像样了。但是,我还是不敢看那已经改过的正文,只要阅读二十分钟,就会发现一处新的错误。我开玩笑地问灰姑娘:“你小学毕业没有?”

她笑着,不答理我,继续打她的字。

她表姐走过来,说:“我们乐港彩印太忙了,每天都有顾客要来印彩色包装纸,还有宣传册,我们是不给人输入文字的,我表妹那天说看你长得可以,才给你输入的。她给你白打了两天半,眼睛都没眨一下,回房间电视都不看,躺下就睡的。”

我知道我属于那种被漂亮女人视为大路货、被普通女性打为优秀的男性。我说:“啊?这样?那我该怎么赔不是?”

她表姐说:“你天天来陪我们打字就行了,这样,我们的效率也就高了。”

灰姑娘也笑了,她的手还在拼命地打字和定位。

我说:“这个容易,陪一辈子都行。”

她表姐说:“啊?还这么痴情!”

那个灰姑娘,她仍然在笑。

我说:“就算是这样,错误也还是太多了。看不懂编辑标号,把大段大段删节的内容都打上去了!”

这一次,灰姑娘侧脸看了我一眼。我又说:“这份报纸印出来,我肯定一个字也不看的,我看厌了。”

姑娘那时转过头来,朝我正视一眼。

我说:“你是不是近视?只有近视才这样看人。”

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好像很感激我一下看出了她近视似的。

灰姑娘不笨,她后来替我校对了不少处错误,主动立功赎罪。那几天我们两个离得很近,有时,我手举着样稿,拿近了给她看,因为她低头看稿子实在困难,她的眼又要始终盯在屏幕上。

我的嘴几乎是凑在她耳根上嘱咐她该怎么做。我之所以敢那么接近她,是因为她长得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