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1 / 2)

 小鸭子,一身黄

嘴巴扁,颈儿长

短短尾巴大脚掌

一摇一摆下池塘

何有幸到江边一所小学校里去教书,也是袖子的亲大大,我就是我父亲,一手给打招呼打的。

袖子在家里对晚大大说:大,你就是空着手,也要到湖陇公社去一趟,进了办公室什么都不要讲,只说一声谢谢就行了。

何算盘说:你算老几啊?要我去,我就去?老子不去!你要是再讲得老子火上来了,我要有幸不去上班,有什么屌稀罕的!你大大是想给你找个饭碗,有幸不过是跟你后面检个落角子!

何算盘越说越上火,当即就对儿子何有幸说:你要棍气,你要是根棍屌,你就不要吃讨饭,吃挣饭!袖子她现在有两个大大,她也成人了,她本来就不是我养的,要是以前,我走过去就撕碎她的嘴,敢跟老子这样讲话!

袖子软中带硬地对何算盘说:你老人家老了,脾气也要改了,岁数不饶人!

何算盘跳了起来,对儿子说:何有幸哎,你要是我养的,就学学你老子,我什么都不要,连文化站里发给老子的工资老子都不要!你稀罕他给你一个教书匠?人活着要有骨气!我供你念书,就是要你做个人!

儿子的喉结已经很突出了,声音早就变了,到现在终于开腔,道:你要我听你的?那一年,为了人家一句话,你要我去烧生产队的草堆,你还要我去解牛栓,是不是?

何算盘气得眼珠子往后一翻,好半天才醒过气来,人已经瘪了,没了锐气,说:人家对我那样,吊过十四小时,我就是烧人家一个草堆也还是老子吃亏!你去讲吧,老子要把生产队全部烧光!老子要放火!老子要杀人!你滚,你去当老师吧!你们都反叛我,你们都滚!

何有幸去教书了。

何有幸和袖子姐姐两个人很亲热,他们也晓得亲妈妈在湖北武汉,说是嫁了一个高干,也说要他们去找她,但袖子和有幸还没有起意去找她。

何算盘有一年多时间不见儿子,儿子也不要他这个老子。

终于有一天,老何算盘不犟了,问了袖子走那一条路,到了儿子的学校,来看望儿子。

少年意气,踢踏风发。

那天,何有幸正在学校里做东,请人吃饭,几个人摆了酒席。何有幸没想到自己老父亲来了,又吃惊又高兴,也扫兴,就把自己老父亲引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从那边分来了半瓶酒,一小碗菜,然后对父亲说了两句话,顾自己去了。

年青人懊悔总在事后。

半夜里何有幸回屋,人已去,屋已空,菜和酒一毫没动。那样的夜路,头搭尾可有二十四里多啊,老父亲几时能赶到家?

何有幸教书比他老子好,很出众,又好上了一个女学生,名字叫谭涟涟。

谭涟涟从何有幸那里初中毕业,上了铜官山的一所工校。后来,行政区划有了改动,何有幸教书的那块地方划到了江南铜陵市去了,何有幸也就成了铜陵人。那年头,何有幸在江边上开了一爿小馆子,赚了不少钱,帮袖子姐姐结了婚,做了屋,又让倔强的老大大学会了抽烟,还资助清贫的谭涟涟在对江念书,何有幸那时活得相当不错,很有成功感。

金钩钩,银钩钩

两个娃娃跌下沟

你拉我,我拉你

拉拉扯扯爬上沟

你走我家门前过

我端板凳请你坐

一江之隔,坐一只轮渡就过去了。江南多山。山花烂漫的季节,何有幸到了谭涟涟的学校来了,站在假山旁等她。谭涟涟在何有幸教之诲之爱之怜之琢之磨之之下,体态丰盈,楚楚动人,性情也活泼开朗,何有幸一天到晚都把心放在她身上。

谭涟涟一露面,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分开走出校门。走远了,才握着手,直奔长江渡口那里去。

老洲在江心里。老洲没有风景,全是春天的青草和蜻蜓、蝴蝶它们,所有的青草都自生自怜,那时,还没有人住家,没有人来光顾它们。江水环合着老洲。除了几个踏青的学生,很少有别人来。

两个人在轮渡上,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看不够,说不够。都是不认识的人,亲亲热热地,也不丑。轮渡上的人不少,两个人都等着上了老洲的岸,到了荒草中间,再讲讲不完的漆漆话。

踏上老洲的土地时,谭涟涟先是给了一根中指给何有幸握着。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笑。何有幸不知何时就握了谭涟涟的整只手,攥紧了,任谭涟涟怎么甩也不放了。一到野外,胆子就大起来。两个人看不见周围的一切,只是盯着脚尖前面的草走路,说着互相都听不懂的话,刚才在轮渡上两个人说话时,对方还都能听得清。随便找了一块干敞的高地坐了,何有幸把谭涟涟揽在身侧,两个人像两只鸟儿,亲亲热热地。紧靠着的半个身子,麻痹着,痒酥酥地,发着幸福的羞怯的毛。

情爱赋予了女子以一定的优势,谭涟涟说:我很快就要毕业了。

何有幸道:那我怎么办呢?

谭涟涟故意说:谁知道你怎么办呢?

何有幸说:好啊!你明明知道,偏偏说不知道!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声东击西地打打闹闹一番,笑累了,打累了,又继续说话玩。

谭涟涟说:天下哪里不要人教书?哪里不要人开小饭馆?

何有幸说:你是要我到江南来?调到铜陵?

谭涟涟说:我们两个八字还没一撇哩,我还没有查你们家出身哩,我哪里敢要你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