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说书人(1 / 2)

 过了两天,我动身到铜陵去,我考虑从那边直接到温州去,顺便把那里房间的几本书收拾带走。

赵幸福追到汽车站,她不放心。

我冷冷地说:“我会安排好我自己的事的。”

她站在那里,一直看我上车,就如诀别。

我朝丫丫挥挥手,就跟着车走了。

从无为县城到铜陵,虽然过一条江就到了,但要兜老大一个圈,从芜湖大桥或者铜陵大桥走。我决定从最近的一个江边坐小轮过去。这是一条我无比熟悉的路。再说,我也愿意从江心里走。我小时在老洲上长大,洲地四面都是江水,我对它有感情。

冬天的早晨,水气氤氲,浮动在水面之上,像是精魂缕缕,若断若续,白气在清澈的水皮上,散又生,生又散。冬天的阳光特别美,冬天的江水特别清,到了雪花白两岸时,整个江体就会沉到河床下,青黑地流动。下雨天,小雨花溅落到流水面上,瞬息就归于无。要是逢上气温陡降、气候骤变,江上的劲风会发出长长的嘶叫,我小时,被那风声吓倒过。那风吹着雨,雨横着在天上飞,江上的大浪,一排排一阵阵,青玉一样的江水怒起来,幻成雪沫形状,很壮观。那时,江面会全体耸动,感到地动山摇。

现在正是盛夏,又是长江汛期。若我还在无为长江大堤上班,一定有防汛任务在身。我有些想念过去的日子,若按照过去的生活节律来说,现在可是一年中最忙的时段啊。

过江有省航、长航的轮船,它们一站一站地挨着两边码头靠。

……轮船上总是杂沓得很,脏兮兮的泼满一船人,各种江湖上人混迹中间,比集镇上还热闹。卖烟卷瓜果小吃的,讨饭的,做三只手的,卖狗皮膏药的,玩花牌的,卖唱的,耍猴的,人挤人,人看人。有时候人要像罗汉踩梅花桩的样子,从人家的筐子、箩子、包,从那些坐在地上的人的后背中间插脚,一步一步地跳,才能走进去。咱们中国就是百姓多啊。底舱更是人无立锥之地,挤得是水泄不通。

有个说书的,他总是在江北刘家渡跟大通那个小区间里说书,吃一口江湖饭,我已经看到过他无数次了。底舱里,有几个圆窗子。江水水位就在那窗子上面摇啊漾,一底舱的人都在水平面之下。

那天是一个大风日,江面上朗朗乾坤。风过处,水面掀动有风迹。风像是在逆着江水的水流在劲吹,空中有啸叫声,浪和风相搏,厮杀碰击,简直像刑天舞干戚。江身高低起伏,耸动,船侧巨浪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