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的行为艺术(2 / 2)

这时,文生走到圆圈中间,伸出她的纤纤玉手,对血性男子说:“对不起,我一直想认识您,但没有机会……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他说:“我早就认出你了,我们四年前就打过交道。……但我目测今天这不是一个恐怖片哦,我怕是武打片。今天一上车我就看到情形有点微妙,我有点怕,你叫文生是不?……你……朋友这么多,朋友这么多,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何必劳师动众?”

文生说:“谢谢你,你真会体谅人。但这次不是打群架,就是……为那个单子,我一直想回来,找你……”

他说:“啊,这个……好办好办,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后面剧情,能不能改成爱情片啊?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以为这事结束了,但没料到,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永远没有结束,四年前,你还是一个小姑娘,那时,情况跟现在很不一样啊,那时我们要组织很多货源急吼吼地发到美国去,现在人家一点也不要了……现在好办了。我们是老乡,老乡怎么能不帮助老乡呢?”

他说这话时居然看着我。他一准意识到我们是一伙的,我们在集体做他。他很聪明。他应该比我们都更有人世经验。

在他面前,我们不过是菜鸟。

菜鸟要打动他,只能靠真诚。

文生不失时机地说:“那我什么时候去找您?”

他看着文生,拍着我的肩膀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实话实说,……以前这一笔业务,纯属……意外失误,我今天回去就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回来那个单子,挽救它。当时的解释是,那一笔订单黄掉,不是你我个人能承担的,是政策造成的,中国不是市场经济国家,人家要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过真相是,文生,当初……因为你吃饭的时候,不愿意把手给我们中间的某某某摸一下,这事就一直搁浅在那。一个细节,事情就这样了,黄了,搁置了。你记得这个原因吗?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赔罪,我做东。”

我大惊失色。

文生楚楚动人地伸出她的纤纤玉手,说:“现在你摸吧。”

他也开玩笑地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就和文生握手。

我说:“文生,我也能摸一下吗?”

我们都笑起来。

这时,司机从车底下爬出来了。他看我们交谈得很热闹,就冲进人圈,说:“你们事情搞定了?搞定了我们就开车了,车好了。”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上车。我对那司机说:“车没坏吧?只是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托。”司机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群众演员,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

我暗暗佩服文生,原来她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好导演。后来我想起来了,她家就住在汽车站啊,搞交通的啊!

晚上,文生穿了一套红色的让我叫不出名字的典雅礼服,庄重地站在巢湖大酒店门口,跟白天在车上时又判若两人。我看到她在那里走路,像是在走时装模特的步子。我觉得她对服装过于讲究了,其实她素颜就很美,用不着上午一套晚上一套地换,前天她和岑夜来找我也穿了一套。她怎么有那么多的戏装?有许多套衣服的人是不靠谱的,我认不出。

不过,今天晚上她也许是为这个血性男儿着装的。那两个背旅行筒包的,还有我座位前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个中年指导老师,都来了。我们一起顺台阶走进酒店。晚上,我们喝了一点酒。那血性男儿说:“我对无城人还是有感情的,我对过去的客户,从感情上也是负责的,你的那张四年前的单子交给我吧,我对你们负责……我们只是拖后办理了而已。”

文生说:“……四年前就因为我思想保守,手没给人家摸一下。那天后来你一气之下离开了,我以为你上厕所去了,一直等你。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半个月,我都要求见你。四年后,我还不服输。”

血性男儿说:“啊,可怕可怕,这么有韧性的女孩,太可怕。”

文生愉快地去买了单。

过了几天以后,我已经回到县城,文生专程来谢我,给我买来了鲜花、香烟、麦乳精、双宝素,还有许多水果。我说:“干吗要买东西来?还有,你……干吗要花这么大精力为以前的单位做一笔大生意?人走茶凉,那单子黄了不就黄了,不就算了?你也没有经济损失,他们也不会追究你的。”

她说:“这次真的谢谢你。我以前一张单子都没做成功过,我想成功一次。还有,不成功,中间就会有许多窝囊的事,我不想跟你说。”

我把苹果洗了两只,带着水拿进来,用水果刀削给她吃。她在我的录音机前,拿出了那盒约翰?丹佛的磁带在看。我说:“这是我在南京买的,你要听,就拿去听。……你刚才说什么窝囊?”

她忽然问我:“韦雄黄,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哪有这么直接问这话题的?我奇怪地笑着说:“这个……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吧。”我不愿意说没有,说没有是丢脸的。

她大惊,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那……就没有。”

她换了一副表情,像是在朗诵一首情诗一样:“我在外面,有时,是很想家的。还是老家的人靠得住。再说,岑夜来和我有同感,你真的很帅。我们导师也说你很帅。”

我送她出单位大门。

到了西大街上,我们还谈兴不减,并排走着,一直走到南门。那里有一个新开的冷饮店,是卡座,很适合情侣坐,有各种柠檬冰水之类,红的黄的绿的,摆在那里就能吸引人。我要带她去。她不同意,要继续走走。文生身体很挺拔,饱满成熟若麦穗,一些敏感部位隐隐约约地透出白衬衫来。

“韦雄黄,你就准备在这里待一生?这里是小县城,小地方。”

“文生,你毕业后,会分配到什么地方去?”

“还不晓得。”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军港,我这艘军舰会开出去的,但不晓得会朝哪里开去,也许……我会考研究生考走吧。”

“等我分配好了,单位找到了,就给你写信。”

走到了县文化馆那里,文生看着我,说:“我以前在这里听你朗诵过高尔基的《海燕》。”

“见笑了,你现在是专业的了。”

“但是,找工作很难,我们学艺术的这一行找工作,更难。”

我开玩笑说:“总不会再回到纺织厂搞外贸吧?不过上次的行为艺术,可能会朝着我们非预期的方向发展。”

“什么啊,你说什么啊?”

“我有一个预感,你会不会最终想去追求他?”

文生突然朝我肩膀上打了一下,然后嘴角一巧动,睁了一个美丽的金刚怒目眼,肩膀还扭动了一下,水蛇腰也一颤,说:“笨蛋,他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