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野归来(2 / 2)

那时,大白皮就开始发虚汗,害怕了。

大白皮派人到关帝庙去,那里有一个黑老道,也是鬼子的人,中转消息的。大白皮让他送信给县城里的维持会会长缪大头,告诉他何野在这里。

何野的行踪一般是不暴露的,他在一个地方坐地不动,最多不会超过三天,通常反动势力来抓他杀他时,他已经走了。

第二天晚上,何野在大白皮家睡觉,忽然梦见大神苦扣来到他身边,大神轻而易举地把他提在手上,然后,轻而易举地扔到了长江里。

他醒来后,一身冷汗,赶紧就把身边的包安世喊起来,说:“小东西,快,不好了,我们走。”

跑到野外一个土山包子上,何野开怀大笑起来。他的预感总是特别灵验。他们刚跑出去,大白皮家就灯火通明,来了许多抓他们的人。

何野大骂着,开始转移。包安世的手上有手电,却不敢打。

他们专走坟茔地和僻静小道。村子中间有路,也不走,却从村边绕。村子里的狗一伙一伙地追出来,我们老家那些看家狗身上都有本事。

就这样,何野命不该绝,那次的凶险就收场了。

何野接着就要多干掉一个人,那就是关帝庙的那个黑老道。

何野咬崩了一颗牙,心里恨恨的,缪大头、老道、大白皮他们是一条线,他们要置我何野于死命,那我只有继续大开杀戒了。

那个老道,道痕深得很。他善治疯病,远近闻名。

仲春三月,田野里的红花草油菜花开了,大地春qing发动,满世界香气逼人,天空中大气微微,地面上暖风一阵阵地刮过。每年这个季节,四乡八野得神经病的人就四处奔走,又笑又哭,手舞足蹈,欣喜乱跑。这个老道,专治此病,几百里外的疯子都送到他这里来瞧病。不管是文疯子还是武疯子,到了他手里,他都能治得人家病情减轻,大多能够治好。

老道治疯子的方法也不同一般,他跟疯子同居一室,任闹任吵,不作理睬,只顾在床头专心画符,单等那疯子闹好了闹累了,死死睡觉了,老道还在专心不二地画符。

他那山中旧道观里,有一种特别的气氛,砖瓦屋檐上全是青色苔藓,阴气逼人。黑老道自己长得像黑塔一样,不凶,也不和善。那些疯子,只要往那里一站,就会感到一种寒气,心里寒、身体上也寒,灵魂也寒。很早,老道就名声鹊起,求治者络绎不绝,在深山中为人治病,长盛不衰。据说,最早这黑老道也曾准备组织一支疯子武装来抵抗日本人的,配合呼唤阴兵的太爷爷和李道士,来护自己的地盘,可后来,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通了日本人!

这次,何野让本地锄奸队里一个队员扮成了疯子,怀里揣着一把锋利的斧子,到了老道那里。不管老道他的道痕怎么深,他也不会认出一个假疯子。

老道对付那些口吐狂言、卷胳膊一天到晚要动手的武疯子,选没月色的晚上,把疯子带到一个冷僻的山边,然后旺烧一堆火,自己盘腿坐在火边上念念有词。那一堆火像抽筋一样,一下一下地大起来,有时突然一轰激成一个大火团,中间是绿的,四周是黄的红的。膨地一下卷出去,像球一样,滚啊,卷,冲天而去,把人脸,树,山,草,都照红。两名壮汉从两边捉紧一个武疯子,强拖硬拽地,拉着他在火上跳,从这边跳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跳到这一边。老道在一旁闭眼不顾,继续口中念念有词。每过一刻,就将手中松香碎末洒向火堆,激起冲天大火,绿焰飞腾,刺激武疯子。疯子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只看到大火球在滚,心一揪一揪地,魂飞出去,又飞回来。火是一味药。夜也是一味药。就那样他用这种强刺激法,来稳定武疯子的病情,给他安魂找命。

今晚这个武疯子头脑清醒得很,他知道老道是要死的人了。

当黑老道又在山边旺烧一堆火、口中念叨、治疗他的疯病的时候,他笑了,说一声“老子没病”,随后就用怀揣的利斧,劈开了老道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