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牛是昌年和汉卿两家伙养的牛，由两家的两个大儿子放，韦国柱和韦大柱。那时，所有的族内灾难都没有发生，昌年大伯也没死，三爷河野也还在家。有天天断黑的时候，韦国柱晓得牛丢了，牛不在牛棚里了。真是怪事，下晚牛还在山边上，还跟西边小手家的牛斗过角，后来韦国柱和韦大柱两个骑在牛背上，骑进了村，他们两个孩子还一起，把牛牵到了牛屋里，系好了，又拔了草放在牛边上。可是，一会工夫，昌年大伯去看牛时，牛却不见了。家里所有人都出动了，上山找牛。韦国柱和韦大柱两个男孩子跑得最快，一口气冒黑跑到了母山山顶，到处找牛。平时牛喜欢吃草、喝水的地方，所有该找的地方，拐拐落落，都找了，可就是没找到牛。

昌年大伯伯、大妈妈、汉卿、三爷河野，老老小小的都出动了，只有太奶奶一个人在家里，她的一双小脚裹得天下闻名，她从不出门。

家里人担心牛给人偷了，可牛是那么大的牲口，一般来说是很少被偷的。再说，人家也不大敢偷我们家的牛，因为当年三爷河野在家，所有的贼都晓得他，好人歹人轻易不敢偷我们家的东西。

可是，那么大的牛，竟然就在牛棚里消失了！

大家把一整个母山跑过来了，小孩子手牵着手，找到了山后。山后陡一些，树林也多一些。晚上，月色下有许多影子，他们有些怕，可他们用大叫大喊着来壮胆。他们在喊，许多人在喊，在找，他们用棍子把石头打得劈啪响，把树枝打得劈啪响。

三爷河野也在找。他一个人在山顶上大喊，他的声音很粗，鬼听了都怕。他喊：牛，回来！牛，回来！回来！

孩子们听到河野在叫，就不怕了。昌年大伯伯也有声音，他也在叫，可他叫就像是牛在叫的样子。一个晚上，都是我们韦家的人在山上叫。

太爷爷也在找，但他没有声音，他只一个人到处走，他走得飞快，到了许多地方，找。你别看他平时不大做农事，他的行动可是极快，家里人在很多拐弯抹角的地方突然一下就遇到他。他腿脚快，走的地方多，但他没有一点声音。

他在孩子心目中是神秘的，总是代表阴间、鬼界在人间行走、做事。

后来，韦国柱和大柱两个人精疲力竭，坐在山顶上，坐在三爷河野旁边。那一年家道还没没落，所有人还是亲如一家。他们三个人都在山顶上大哭起来。河野先哭，两个小的也跟着，都呜呜哇哇地哭起来。

他们都哭得很难听。

天上是一天的星星。后来，他们朝山下喊，告诉底下的家人，山后也没有牛。底下的家人在山下喊，要他们下去，说找不到牛，人也要回家。他们却死活不愿意下去。

末了，他们在山顶上用粗话大声地朝天骂，发狠，说一定要找到偷牛的人，要抠掉那人的眼珠子，要砍他的手，要**的祖宗八代！

……

这些都是过去岁月里的事了。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河野，回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