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34章 父亲的三件事(1 / 1)

 父亲有三件事始终在我的回忆之中,不说出来不舒服。

一、父亲一辈子做工,没文化把我们七个子女带大,并人人都有工作,确实不易。解放后大哥冠仁是海南物资局干部,大妹冠轩是云南大理第一农机厂工程师,三弟冠辉是北京首钢冶金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四弟冠生是海南海口市自来水厂一个车间的负责人,二妹冠群是海南儋州市商业局医院护士长,小妹冠萍是儋州市那大第三小学教师,我在大学任教。对照我们只培养三个孩子就够苦的了。

二、父亲的脾气是最好的,我一生只见过他发两次脾气。一次是三弟两岁时,母亲有事外出,晚饭时间,他要母亲,怎么逗他哄他都不依,又不是有病,不知哭了多久?父亲火了,放他站在桌子上,一巴掌把他打倒。我和大哥赶忙去抱。也怪!这一巴掌果然见效,三弟呆了一阵,就不敢再哭,一直等到母亲回来。回忆起来很好笑,另一件事是1938年,抗战爆发后,物价飞涨,薪金不加,我家生活发生困难,母亲便到同乡的电池厂里领点打“纸钱”的活来干,增加一点收入。现在的电池上面是硬纸或铝皮的,过去上面是红色松香漆,松香漆下面是硬纸钱垫着称之为“纸钱”就是像当时的铜钱一样,当中打个小圆孔,让电池芯穿出。这样能使电池好看,又避免走电,这“纸钱”都是用手工打的。先将硬纸片打成电池大的圆圈,然后在圆圈当中打小孔,现在可用冲床冲,那时是下面垫木墩,纸片放在墩上,一只手捏着铁模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条像打衣棒那样的板在铁模子上敲。敲一下,成一钱,就这样不断地敲,这活我也做过。敲就会发出声音,那时,老板是住在他的一座红顶黄墙的大洋楼上,我们住在洋楼斜对面的小屋里面,和老板的洋楼隔着一个三、四十米宽的花园。敲击时洋楼里听到的声音是很小的。洋老板很坏,平时就不给我们作声。母亲也都是工作之余,在老板不在的时候打纸钱的。这天不知什么原因,这个脾气最坏的三老板没有到公司里去,他在家,母亲不知道,打了几下,他来了。穿着一双大牛皮鞋,把母亲的东西全部踢掉,又踢家里的东西。有一只痰盂,一脚踢去,飞滚了十多公尺。可恶的样子,我到现在还恨他,洋人这样作威作福我们实在受不了。父亲从来是逆来顺受,没有一句硬话,这次回来一看,也受不了啦!便马上向老板提出辞职不干。他向老板说:“第一,物价飞涨,你们薪金不增加,我们生活维持不了;第二,为了生计,我们在工作之余找点力所能及的事做以求帮补,你们却这样对待我们;第三,我们替老板打工二十几年,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一切事都尽量好地完成,今天只有这什么一点小声音,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们,我们受不了了。因此我们不干了,要求辞职。”与老板针锋相对,这时,二老板回来,先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让他考虑一下。他一想,父亲一走,想在当时昆明找一个会法国话,做菜非常合他们的胃口(法国西餐、中餐、日本餐,二老板的老婆是日本人),做帐又这么清楚,人品这么可靠,家里的东西二十几年都没有遗失过的人,是难上加难的。父母亲一走,他们的生活马上就成问题。二老板那时已经60多岁,习惯难改。所以极力挽留父母亲,答应提升工资,批评了三老板的态度,并立刻送来一大袋米。就这样,父亲这次发的脾气又胜利了。

三、父亲有一个“乐善好施”的习惯。1941年世界大战爆发后,法国老板先后离开昆明,或到海防,或回巴黎,日本婆回日本。昆明分公司及猪鬃厂的财产(洋行的办公室、住址、厂房等占地约二十几亩)全部交给法国领事馆管。把父亲一脚踢开,分文不给,房子也不给住,父母亲突然失业了。全家搬到临江里36号,在大院子围墙边上搭个瓦披住下。开始是帮助同乡的电池厂加工电池。接着是日本飞机轰炸利害,逃难到离城十多里的严家村去,生活十分艰苦。1943年日本侵略军占领南洋一带,华侨逃回昆明的很多,他们都喜欢喝咖啡、吃西餐。父母亲都有厨师手艺,便借款租昆明金碧路崇善街口一个小店面开一个饮食店,叫“海天咖啡店”。店的注册资金是200元。母亲掌勺,父亲采购等总管,大妹9岁开始负责收款做帐,我11岁“跑堂”。大哥读不起书跟人家去“赶猪”,做猪生意,即从甲地买猪,赶到乙地去卖,从中赚点钱。随着逃难回国的华侨越来越多,尤其是两广人,没有房子的,就在学校操场或广场上搭棚睡,有的还睡街头。父亲对同乡都十分照顾,那时父亲已经是“老昆明”,又会讲多种语言。难民有事,他能办得了的都尽力帮着办。刚逃来,饭没吃,先让吃饭,后再算帐。愿意在店里帮忙做事的也尽量给做。那时,我们的咖啡店卖的许多东西都不需要先付款买。例如:各色蛋糕西点,早上到“红豆西点店”去拿来,到晚上卖掉多少才给他们多少钱。卖牛肉干、烟、酒等都是这样。咖啡是用生咖啡豆自己炒,自己磨成咖啡粉。总之,是靠信用,不需要多少钱就可以卖许多东西。再者那时两广同乡相见都像亲人一样,很少有私心,这大概那时是国难当头之故,大家只一心为抗日。父母亲曾随老板在安南(现越南)海防打过几年工,因此也属于华侨。抗战胜利,同乡共庆,两广会馆在云南的同乡对父亲给予表彰,并请当时官位最高的海南人郑介民书写“乐善好施”四字加镜框赠送给父亲作留念。

到底有几个故乡?”我好像说清楚了,也好像还没有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