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接过她端来的冰饮，我并不着急喝，而是先问她道。

”是这样的，”方如音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撩起额头上耷拉下来的刘海，然后将胳膊肘靠在沙发扶手上，神色疲倦的说，”三天前，也就是我们家公公被害的那天起，不知为什么，我每天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里面，公公站在海边，手中抱着个宝宝，他的身后，好像快要涨潮，眼看马上就要淹没他，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上岸，只是一个劲儿的唤我过去，说要把孩子给我。”说罢，她低下头去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可是，海水都快漫过他的脖子了，我不敢过去……”

海水，宝宝，涨潮，难道庄贾在托梦给儿媳妇，让她接石头回家？麦阿婆生前跟我说过这方面的事，人死后，如果有未完成的夙愿，尤其是那些生前做了坏事，到了临死才忏悔的人，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孽，会托梦给某个亲人或者朋友，在梦里制造具有象征意义的情境，以此来表明忏悔之心。

庄贾生前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又将自己的亲生孙子送给别人家，到最后终究被他害过的王妍给报复杀害，在临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这一生，双手沾满了鲜血，所以梦里面他身后翻涌过来的海浪，预示着那些曾因他而死的亡魂，而他手中的婴儿，正是即将认祖归宗的石头？

揣测到这里，我不禁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细细观察客厅内徘徊流动的气息。果然，它们虽然迟迟不肯散去，但却只是时而停留在方如音的脚下，时而蹿到天花板上，幻化为一张慈眉善目的老人脸，没有半点要害人的意思。看来，这是庄贾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魂魄了。

也许，它想要我做点儿什么。

”方太太不用担心，”望着天花板上的老人脸，我大概清楚该怎么做了，于是安慰她道，”是庄老爷回来了，这样吧你先出去，门窗关好，待会儿我叫你，你再进来！”

方如音看起来有些恐惧，迟疑的打量四周，然后点点头，叫张嫂做好了那些事后，很快出去了。

他们刚刚关上门，那气息就化作人形，屈身坐在沙发上，满目悲凉。看得出来，他已失去了生前的光彩，没了水分的脸上刻画着些许皱纹，眼角下垂，皮肤也如同老人般粗糙，从茶几上倒水的时候，行动缓慢。

那曾遭人嫉妒的不老容颜，在死后，也只不过是副老态龙钟的躯壳而已。所以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不老这个说法。岁月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谁的身份高贵而少在他脸上动手脚。那些隐藏了真实面目，没让世人看到他丑陋嘴脸的人，也终究逃不过它的魔爪。就像现在这样，庄贾的真实容颜，还是会暴露在阴阳师的眼前。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沉默几秒钟后，它缓缓开口了，”这辈子，我做了太多的恶事，直到死在王妍手里的那会儿，我才明白过来，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赎罪，不要让我的孩子们，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它十分真挚的看着我，接着扭头观望客厅里摆着照片的角落，起身准备拿起相框，无形且惨白的双手却直直的穿过物体，如同空气里飘过无色无味的气体，什么也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