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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是真的俗，还是那种能被笑一辈子的俗。

但正是这样的俗，却能深入人心。几十年前同在一间书院里学习文礼的同窗，或许一起听过数个夏天的蝉鸣，一起沾过同片云朵的雪花，一起淋过同样温度的雨水，那些人的名字或高雅，或意义非凡，可时光总会消磨，不管是情分还是面容。可有这样一种俗，你不会忘却，他的样子可能模糊，做过的事早已记不清，可每当回想当年求学生涯，就会在烛火恍惚间记起，有这样一个人，他叫张小花。

“没想到吧，或许我自己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一间客栈竟然有个这样的名字，俗不可耐。”张小花低头笑着，那张脸在亦凡眼里还有着亦威的烙印，这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看了这张脸的猥琐，如今突然严肃威武了起来，想要适应还是很难的。

“给你取这名字的人才是真懂你，这名字在乡野间不知传了多少年，从少年郎心中的邻家青梅竹马，亦或是村头老魁树下撒尿的土犬，可不正应了你安乐桃源的想法吗？”亦凡偏着头一阵思考，才回道。

“若是没有那两个例子，倒还算不错。”张小花哈哈大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喜的是他不再是亦威，喜的是又一个人知道了他的真名。

亦凡却不喜，不管怎么圆，还是败了。眼前的张小花看似甚好说话，实则一念之间便能断他生死，况且张小花当年做的那些事，仍然让亦凡心里铭记，即使可能那些都是做个样子，但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张小花不理会亦凡的心思，他曲指磕着木桌，铮铮有声：“阜南小，但足够安全，有高墙，也有后山，却也限制住了你。”

张小花适才的一些言语中，能听出他身份的不一样，至少也是大亦最顶端的那一类人。所以亦凡不明白，这样的大人物为何如此小心，或许自己对他而言有些重要，可也万万不至于让一位人杰隐姓埋名这么些年，况且既然是大人物，大可嚣张地来，带走他便是。

张小花似乎早已猜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我是大人物，只比你想象的大。可再大的人物也大不过这国，这世界，这天。”

“还是想不明白，我生在这天地，地起地伏为我十三载，天明天暗绕我十三年，天地应该是容我的。”亦凡细细想着，扳着指头。

“天地容万物，你自然也不例外。”

“世界浩大，北海来的鱼在我手里一样是跳，南岭来的花在我手里一样是美，西漠来的僧侣照样对我念佛，东海来的道士照样对我说教，世界并未弃我。”亦凡扳着第二根指头。

“世界就在那儿，可曾憎恶过何人？”

“国家数如繁星，我在阜南安稳，武都的侠士没想杀我，燕京的书生没唾弃我，寿春的夫子没批评我，上京的牧民没诅咒我，国也未与我为敌。“亦凡扳出第三根指头。

“世人皆不知你，为何要恨；国家不曾仇你，为何要灭。”

亦凡抬头看了一眼张小花，又低头扳起了手指，数来数去半天，才呐呐道：“这天也容了我，世界也未弃我，国也未曾视我为敌，那你这大人物为何还要如此？”

张小花沉默了，一言不发。

亦凡继续追问，他仍然不答，再三追问，他才开口，低压着嗓子，仿佛稍有不慎便被谁听了去：“有一座山，它能容你，有一片树林，它不弃你，有一只虎，它不仇你，可若是这座山里一片树林中卧着一只虎，你进了去呢。”

“你说的是一山不容二虎，可我哪里算得上虎，我哪里能与那些国比。”亦凡有些讶异，讶异的是对方怎么将自己放在这样的高度。

张小花继续沉默，他不再多说半句。亦凡只好又追问了几遍。也不知道这张小花是真的太实诚，还是嘴巴忒痒了，属于那种藏不住秘密的人，这嘴巴微张又闭，胡渣一颤一颤，竟是经不住追问又想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