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黑色的她(1 / 2)

太白经 凤梧小生 0 字 2022-05-25

 路已走了大半,边外并不远了,时间却还有很多。

最近这几天,不知怎滴,坤明竟只走白天,绝不在晚上行走。

晚上他们就在客栈中休息。

现在他们正在一间客栈中,一张桌子旁,喝酒,吃饭。

坤明没有吃饭,只是喝酒。

喝着,他的双眼不时的看了看庄易。

庄易头上的伽手并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拿下来,还带着,李云正在给他喂饭。

这一次没有人逼迫坤明,坤明却没有不让庄易吃饭。

或许,他有了失落。

为何失落?

难道茫茫边关之路,依然要到了尽头,他便也忽然失落起来?

难道他还不舍得庄易?

坤明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想的,但他绝不承认自己不舍得庄易,他只肯定自己心中恨极了庄易。

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把庄易杀了。

忽然间,酒意上头,朦朦胧胧之中,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想一刀杀了庄易。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很庄易。

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一次的旅途,能脱离庄易带来的枷锁。

他发现跟庄易在一起,被枷锁套住的不是庄易,而是他自己。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这样想的。

他抬头,醉醺醺的道;“今晚,你睡马厮,因为我们的盘缠并没有给你付房费。”

庄易笑着,点点头道;“你不跟我一起睡吗?也许我会一个人跑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有错,哪里能让人心中升起怒火。

坤明顿时起身,朝着房中走去。

或许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就算没有伽手,就算他赶庄易走,庄易也不会走的。

这世界上总有这种人,因为其他的事情,赶也赶不走。

想起从前自己害怕庄易会跑,只令坤明摇头一笑,或许那只是为了折磨庄易而找出的借口。

李云看着坤明走上二楼,也已感到坤明忽然间奇怪的举动,便道;“他是怎么了?”

庄易摇摇头,道;“我也不敢相信,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情。”

李云道;“什么事情?”

庄易道;“有的人去抢劫,在抢劫之前绝不会担心害怕,而且心中满满自信,但进入珠宝店的时候,他们的心中忽然怕的要死。”

李云不知觉的嚼着这话的意识,想了很久,才道;“人总是这样奇怪,记得我小时候去打架,之前我绝不会害怕,但见到对方的时候,纵然看对方那人柔弱的模样,我一拳就可以把他打死,心中也会砰砰乱跳。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何最近这么奇怪,深怕你走累了一样,动不动就要休息。”

他又转头看去,看向二楼,接着叹道;“最害怕迟到的人,现在居然像是一只乌龟一般,慢慢的爬着。”

庄易也不清楚,忽然发现坤明这个人太奇怪。

奇怪的就好像他有两种面孔,一种因巴结庄易不成,懂得自己要靠着自己,一种因巴结庄易不成,恨极了庄易。

这两种性格在他的心中打起了架。

夜已深了。

马厮中绝不是一个好地方,因为来住所的人都是骑着马赶路,在此地休息,马身上充满了汗水的味道,七八匹马在马厮中混合的味道,竟不比那个幽暗的牢房好到那里去。

庄易并没有睡觉,因为他手中还有酒。

只要有酒,他睡的都很晚。

以前并不是,可从遭劫以后,只要有酒,他宁愿醒着。

他喝着酒,坐在稻草上,也想着那小二的话‘这是客栈中一个人要我送给你的。’

庄易问他;“那个人是谁?”

小二道;“他一定不让我说,他虽然没有说,却给了我一两银子,我便也知道他要说的话。”

有的时候,银子是可以代替话的。

甚至,银子可以让一个人在一瞬间非常的了解你。

庄易也没有再问,打开了酒壶,喝着酒,一口酒下肚,他又奇怪起来。

他纵然从不承认自己多么腹藏才华,却从不承认自己不懂酒。

一壶酒,他或许不用喝,只需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酒。

这壶酒,有些甜、甜的像是珀斯的葡萄,一口咬下去,汁与肉能在嘴中喷发。这甜中还有着一股甘香,却在甜中夹着无尽的苦。

这种酒,在这种路边供行人休息的客栈中是没有的。

他自语道;“龙大哥?庄大人?悔老?”

第一个人是黑龙王,第二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喊他的父亲也像是别人喊他父亲一样‘庄大人’,似乎是因为他很尊重他的父亲。第三人是那消失在黑暗中犹如幽灵一般的悔老。

马丝丝喘气,似在回应。

他又笑了,道;“看来我庄易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也会有人给我送酒的。”

黑暗中,月光能照射进马厮,四面一览无际。

没有人,却响起了人声,那声音有些宽粗,有些豪壮;“你说你是庄易?那么我便没有请错人。”

话出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马厮中,声音却在外面响起。

一个人推门进入,月光之下,他好似比那门还要高,阴影之中已把整个马厮都覆盖住,像是一个天神一般。

他没有在进来,就站在门口,也挡住那扇要关起的门。

门打在他的背后,却砰的一声,回击了回去,撞在门板上,再也没有弹过来。

庄易望着他,似乎只有望,才能看见这个人,他笑了笑,问道;“如果送错了怎么办?”

那人道;“没有人可以喝我的酒,除非我想要请那个人喝酒。”

这句话是何意?

庄易已经懂了,他笑道;“我忽然万幸自己是庄易。”

那人道;“你当然要庆幸自己是庄易,因为只有你是庄易,你才能喝酒,还能活下去。”

说着,他似乎在瞧着庄易,因为月光在他身后,他能看见庄易,庄易却看不见他是何模样。他觉得这庄易即便落破潦倒,一身囚服也碎了不少地方,但只要一看庄易的脸,庄易的眼,他又觉得这个人一点也不撂倒,更像是一个红尘中的白衣公子。

他笑道;“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也不需要知道,你只要记住,我的酒并不是白喝的。”

庄易苦笑了一笑,道;“我早应该清楚这壶酒并不是很好喝。”

那人道;“但你已经喝了,你便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庄易道;“一个问题换一壶酒,很值得。”

那人问道;“江湖上都说你押送黑龙王,是因为你侠义害怕黑龙王会跑掉。但也有些人却说;你押送黑龙王,只因为你想要放走黑龙王。”

庄易又抬头看了看他,依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也知道这个人必定很威猛,便问道;“所以你要问我,我是那一种原因?只是我不明白,那一种原因与你有何关系?”

那人道;“没有关系,不管是那一种,我也不会放走你,我问,只是因为我想要知道。”

想知道就问。

那不想知道的东西,他一定不会去问,纵然答案在他面前,他也不屑去看。

庄易笑道;“也许是前者,也许是后者。”

他回答的模糊不清,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个人却看了看庄易的眼,便转身要离去,因为他已经知道,也清楚庄易是送黑龙王,而不是去押黑龙王。

他转身就要离去,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任天行,你在哪里干甚么?”

那声音绝没有一丝威压,也没有一丝命令的感觉,甚至很好听,犹如风中风铃叮当作响,不知为何,听在耳中,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命令。

任天行忽然变得卑微,或许是因为尊重,但有时候过度尊重也便是卑微,他走了出去,门又盖上马厮,才道;“属下看马,刚才听到一丝动静,怕有人来盗马。”

那门将关未关,月关之下,黑暗之中,似站着一朵黑金色的曼陀罗,在风中摇摆,发出一阵阵诱人气息,在月光之下,颠放出的光芒竟然比月色更加美丽。

即便她用黑色的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就恰恰只是这一双眼睛,任何人都不会在意月有多圆,月色多美。

月光洒在其余人的身上,只会让人在意月如珠宝装饰那月下的人,可照在她的身上,月装饰了她,她却装饰了别人的梦。

月不能在装饰她,只有他衬托着月,才让月变得美丽。

庄易只感到心在怦的一跳,门已经关上,挡住了视线,他却想站起来,一望在看见那个黑色曼陀罗。

他并不必这样做。

那人的声音似已有了怒气,道;“我恰巧也听见有人进了马厮,我去看一看,是何人敢盗马。”

她是气任天行的说谎,还是气那盗马的人?

或许只是她心中也忽然莫名的起了一种兴趣?

任天行高大的身体已经变得矮了很多,连挡也不挡在那人身前,侧着身体,看着那人推开马厮的门进入其中。

天下间从来没有喷过香水的女人几乎没有,只要是女人都喷过香水。

却从没有人喷香水,喷的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要不便是浓了,要不就是淡了。

浓了反而会让人感到这个人太放荡,淡了却起不到想要达到的作用。

仿佛自香水出现,就从来没有一个人喷的正正好好,不多不少,既不会因香味挡住她的美丽,也不会因为淡了没有达到装饰的效果。

她或许没有喷香水,但她一走入这难闻的马厮中,就像是把万花带入了这里。

这里清香扑鼻。

正如永远没有人喷香水能像花一样。

因为花自己有着香味。

月光下,她一身黑衣,藏着婀娜的身姿,似黑暗中的魔鬼在躲藏着阳光。

她转头望了一遍,只看到一个稻草上半坐着的犯人。

她曾经见过许多人,可以分成两种,其一;眼中只有恭敬。其二;眼中充满了****。

第二者见过她,不是在后来眼中充满了恭敬,便已经死去。

她从不给人第三种选择。

要么是她的朋友,要么只有死。

但人都以为她给人的选择很多,其实并不是。

而这时,她看见了第三种人。

他眼中有着欣赏,像是在看着一朵雨水之下的花,既没有****,全然都是一种欣赏。

他似乎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欣赏。

偏偏女人都很喜欢这种欣赏的眼神。

人们总以为男人看着女人,会让女人心生厌烦,只是因为眼神。

她开口问道;“他说这里有人盗马,你可见过?”

庄易笑道;“如果进来的人便是盗马的,只有我。”

她道;“你?”

不知怎滴,她心中一时兴起,像是因为任天行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起了兴趣,所幸问道;“你犯了什么事情?”

庄易想了想,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

她道;“每一个犯人至少都清楚自己犯的事情。”

庄易道;“我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清楚。”

她眼中似有星光流动,那星光似好奇,她问道;“你说出来,或许我可以给你答案。”

庄易就要开口,忽然间,外面嗖的一声,像是有人在夜空中飞去一般。

然后、外界起了一阵阵马蹄声。

她透过门缝一看,任天行已经消失,显然那嗖的一声便是任天行远处的破空声,远方、七八匹健壮的马儿,似飞一般奔来。

来人很急。

她转头一看,马厮中没有躲藏的地方。

但她绝不能动手击杀来人,也不能被人发现她到了这里。

如果这里还能藏人,便是庄易坐下的稻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