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深沉的爱意,隔着生死渺茫,也到不了她心上。
没有人看见春风生长
预感得逞
格林威治的黄水仙不开
你在瞬间的春风和寒冷中迷路
我静止在空中
杯口的热气蔓延成一朵花开的形状
心脏像是五角的靶子
等待着旧时光迅速地一击
保温的冰箱像是蛋糕盒
打开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星球
星星上的花还在开着
草原上的纸鸟折叠翅膀
石头都蒸发成水滴了
羊群都燃烧成晚霞了
你怎么还没发现你喜欢我
李望站在“夕阳红”养老院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对身旁的徐丽丽说:“准备好了吗?”
徐丽丽严肃地点点头:“时刻准备着。”
“进去吧。”
故事要从那天徐丽丽同时见到李望和麦洛说起。
李望说:“我不是因为你和麦洛在一起站着才来找你的,我是来还你伞的。”
徐丽丽当时反问了一句“伞呢”,周围的空气一度凝结,仿佛冬天粘在窗上的窗花。麦洛在那个时候拍拍李望的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
李望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慌得好像有一百万匹战马奔腾而过。
“伞……忘带了。”李望眨眨眼,面不改色。
徐丽丽抬眼看了一下李望毫无表情的脸,不敢再问“你伞都忘带了来还个什么劲儿”。
“噢。”徐丽丽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积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望的手机振了一下,他点开屏幕,是麦洛发来的消息:
“‘爱米’工作室每个月都会派人去‘夕阳红’养老院给老人们讲故事。这周末你去吧。”
李望看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明白了麦洛的意思——这是在给他和徐丽丽创造机会了。
李望看着低头踢雪的徐丽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抓住麦洛的好意,他其实有些蒙。
看到徐丽丽和麦洛站在一起,在脑子做出决策前,他人已经冲了出去,说出了那句他自己都不想承认是他说的话。
他看过徐丽丽的微博,在成为他粉丝后援会会长之前,她可是专心迷恋麦洛的。
天天在微博里问“麦洛今天对我笑了吗?没有”“今天有看到麦洛吗?没有”“麦洛今天对我告白了吗?没有”……底下的评论也好玩儿,都在学着她语气说“今天麦洛看到你的微博了吗?没有”“麦洛这辈子会跟你告白吗?不会”……
他不可能吃醋,只是看到这些微博的时候,眉头皱得可以媲美西南部的横断山脉。
“周末你有没有空?”李望盯着徐丽丽的发旋,问。
“干吗?”徐丽丽听到李望的话,一下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这是……春天来了?李望在约她?这么刺激的吗?
“没空就算了。”李望转头就走。
徐丽丽错愕,徐丽丽惊愕,徐丽丽不知所措。
徐丽丽想,这个人是不是有些太容易放弃了?好歹坚持一下啊,她问问还不行吗?
“有空!有空!”徐丽丽连忙追上李望,“有空,超级有空,我活这么大就没这么有空过。”
李望微微牵了下嘴角,难得眼底有笑意:“那咱们周末上午九点‘夕阳红’养老院见吧。”
徐丽丽不敢再多问比如为啥大周末的要去养老院了,生怕又把这祖宗激怒了直接走人,连忙点头:“好嘞,好嘞。”说完又狗腿地凑到李望身边,有商有量地说,“那咱加个微信呗?”
“没必要。”李望说,“到时候我肯定准时到,你不会找不到人。”
重点是你会不会准时到吗?重点是你加了我微信,我好在朋友圈里展示我的美丽照片和内涵修养啊!
徐丽丽想把自己的内心想法展示给李望,但又怕吓着他,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锲而不舍,继续装娇羞可爱:“我怕我到时候找不到地方。你也知道,小女生嘛,方向感很差的。”说完做作地撩了下头发,把前额的碎发拢到耳后。这次长记性了,没翘兰花指。
李望面不改色:“不会的。超市折扣区,步行街商场打折店,你只走了一次就把路线记清楚了。”
“……”
徐丽丽:“敢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没提醒她不要什么都往微博上写。
徐丽丽看着他目视前方,戴着橙黄色的绒线帽,走得大步昂扬。
非常酷。
被忽视得彻彻底底的徐丽丽怒了,粉丝也是有尊严的!
她龇牙咧嘴对着李望的背影咔咔一顿揍,因为想着李望可能随时会回头,所以她打一拳就端庄一下,踢一脚就优雅一秒,费尽力气折腾得快面部神经扭曲,结果李望从头到尾就没回一次头,自顾自走着,时不时拿手机回消息什么的。
去他二大爷的三表婶儿,信了电视剧的邪。谁说男生在前面走着走着就会回头看女生的?假的!都是假的!
徐丽丽气得牙痒痒,也不折腾了,乖乖跟着李望走。
李望点开手机相册,看着刚才偷拍的张牙舞爪的徐丽丽,没憋住,笑了。淡茶色的眼眸像雾里的蝴蝶张开翅膀,扇动空气涟漪,漾开笑意。
垂头丧气跟在后面的徐丽丽,没看见李望这倏忽而逝的笑意,只暗自嘟囔着什么“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让你高攀不起”。
雪落的时候,徐丽丽惊喜地抬头,尖叫一声:“哇!下雪了!”
李望回头,一张脸还是毫无表情,但徐丽丽可能是长期观察李望有所得,敏锐地在他眼底发现了惊讶:你还没走?
“……”
徐丽丽的心啊,就像被一锤子闷头砸了下来,砸得她头晕眼花,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笑得很尴尬:“哈哈,我走啥啊,我顺路。”
她也是脑子被驴踢了,那时候说完“九点见”就该散了的,她在那儿巴巴跟着李望走干吗?闲着没事儿干啊?六级过了吗,整天想这些风花雪月。
“噢,你顺路。”李望重复了一遍。
徐丽丽没看错,李望就是在嘲笑她!
不干了不干了,散了散了,什么偶像,什么男神,都是假的!徐丽丽出离愤怒了,她向来不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性别为男的人类,但今日发生的事,还是让她触目惊心。
她发誓,今晚回去就辞了李望后援会会长一职!
她要崛起,要愤怒,要粉转黑,要上微博昭告天下,那些女孩子天天粉的李望其实就是个浑蛋!
“我微信和电话是同一个,186××××××××,”李望说,“加的时候写好备注。”
“好嘞!”
天底下没有化解不了的恨,徐丽丽心情很好地想,要稳重,要优雅,李望人还是很好的嘛。
加了李望的微信后,徐丽丽天天晚上十点,准时给李望说:“晚安!祝你好梦!”
李望高冷到底,一次也没回过。
要不是徐丽丽确定自己没记错李望报的那串数字,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加了个假号。
终于,周六晚上,徐丽丽照例发完“晚安好梦”,都没指望李望能回,结果他回了。
“明早九点,不准迟到。”
“一定的,一定的,我要是迟到了,我把拳头吞了!”
“谁要看你吞拳头。”
李望发来这七个字就又不见了,任由徐丽丽在这边费尽心思找话题。
第二天一早,徐丽丽六点就起床,收拾完七点出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等公交车。
学校到“夕阳红”养老院开车大概要半小时,徐丽丽怕堵车怕早高峰怕车子在路上抛锚怕车子发动机被冻坏于是只能坐另一趟,她想尽各种可能,觉得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提前两小时出门,这怎么样都不会迟到了吧。
她考虑了各种可能,没考虑到今天是周日,没有早高峰,事实上,在冬天周日的早上七点,根本没什么人出门,大家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
徐丽丽一路畅快无比地到了“夕阳红”,才7点55分。
多么令人绝望的数字。
徐丽丽跺跺脚,接下来,她要到什么地方去消耗这磨人的一小时零五分钟呢。
养老院周围别说咖啡厅了,就连个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她张望半天,寻摸到了一家早餐店,咬咬牙,端上笑脸:“叔,忙着呢?”
“可不嘛,”正在炸油条的大叔手脚麻利地把炸好了的油条夹起来,“来点儿什么啊?”
“我在想,要不我给您打个下手?”徐丽丽假装没听见大叔的后一句话。
大叔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想吃没带钱呗?”
“不是。”徐丽丽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外边太冷了,想在您这儿歇歇脚。但是我走的时候还吃了两片面包喝了一大杯麦片,现在一点也吃不进去别的,所以想着能不能给您打下手……”
“嗨,我当是什么呢。”大叔手一挥,“成,你去那儿给人打豆浆吧,盒的碗的都是一勺,额外要加糖的,你看着加点儿就成。”
“好嘞!”
徐丽丽把包一放,挽起袖子就走过去开始正式营业了。
时间慢慢过去,李望八点五十七分到“夕阳红”的时候,看见门口没人,他给徐丽丽发消息:“我到了,你抓紧。”
徐丽丽发来的是一串语音:“我早就到啦,现在在你左手边的早餐店里,你来吧。”
李望没想太多,以为徐丽丽是在那儿吃早饭,结果走进去一看,徐丽丽正精神抖擞地给人舀豆浆:“来咯!您的一碗不加糖豆浆!下一个!”
豆浆桶里热气缭绕,模糊了徐丽丽的脸,李望看不真切,但听着徐丽丽爽朗清脆的声音,觉得有些恍惚。
什么情况,怎么这个人就开始卖豆浆了。
“李望,你来了啊!”徐丽丽朝气蓬勃地冲李望招招手,“等会儿啊,我把这几个人的豆浆打完!”
一直在另一个角落炸油条、煎甜饼的大叔,抬起了头,看向李望:“你就是这姑娘等的人?小伙子做得不对啊,人家一个小时前就来了,你磨磨叽叽干吗呢,怎么这时候才来?”
李望:“……”
他没记错啊,李望迷茫地回忆,是说的九点碰面……吧。
“没事儿,是我早来了。”徐丽丽摆摆手,把豆浆吸管递给最后一名客人,“谢谢您啊,叔。下回我要还来这儿,指定吃一吃您的豆浆和甜饼。”
“好好。”大叔笑呵呵地回道,冲李望点点头,“这闺女不错,现在难得的,你得好好珍惜。”
徐丽丽娇羞地捂嘴,一掌拍上李望的肩:“哎哎,你听见了吗?”
李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被徐丽丽拍过的地方,那里留了一个带着豆浆的湿掌印。
“……”李望掉转目光看向徐丽丽。
徐丽丽无言以对,徐丽丽羞愧难当。
“今天天儿可真好。”徐丽丽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并不存在的太阳,然后推着李望往外走,“快走快走,再不走要迟到了!”
李望被推出店门,等四下没人了,他才忍无可忍地出声:“手!”
徐丽丽:“咋了?”
“撒开!”李望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手,撒开!”
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脏“爪子”又黏到李望身上了,徐丽丽尴尬地笑了笑:“今天这天儿是真挺好啊——”
“可以了,闭嘴。”
“好的。”
李望想到接下来的一天都要和徐丽丽一起度过,然后还得加上一群并不认识的老年人,他头皮就一阵一阵地发麻。
“准备好了吗?”站在“夕阳红”门口,他问徐丽丽。
徐丽丽前脚刚被教训完,现在也不敢耍宝,严肃地点点头:“时刻准备着。”
“进去吧。”
推开门,并没有发出绚丽的光,也没有因此就掉进什么洞,开启一段奇妙的冒险。推开门,里面安静得像个坟场,阴森森的。
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地上也干干净净的,连一片落叶都没有。小平房一栋挨着一栋,像是被码得规规矩矩的货箱,颜色统一,横长竖直。石头围墙严丝合缝,像分明的界限,把这里和外面隔得清晰。迎接他们的是一张空轮椅,静静地立在门口,风呼呼地吹来,轮椅上系着的红绳——已经泛黑了——一丝一丝地飘着,像是要挣开束缚。
徐丽丽很没有架势地往李望身后缩了缩,戳戳李望的腰:“咱们是不是来错日子了?”
李望虽然满心疑窦,但很确定自己没记错,麦洛是说的周末。
“没。”
“那……”徐丽丽又往李望身后缩了缩,把自己藏得更隐秘,“现在这儿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儿,她惊悚地问李望:“这儿是一个人也没有哈?你别告诉我你的眼里,这里热热闹闹人满为患的。”
李望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看身后的人实在有些害怕,没有跟随心意捉弄她,而是实话实说:“这里是没人。”
徐丽丽松了口气,她拽拽李望的衣角:“那现在怎么办?”
李望也是第一次来养老院做义工,不确定地说:“再往里走?”
“走吧。”徐丽丽点点头,视死如归。
两人又往前走,走过这一排平房,终于看见一个穿浅粉色制服的女孩儿,正拎着饭盒走过。
徐丽丽连忙叫住她:“姐妹,等等!”
一声“姐妹”叫住了粉色制服女孩儿,也叫蒙了李望。他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这么一个别开生面的称呼。
“怎么了?”粉色制服女孩儿问他们,“你们是干吗的,怎么进来的?”
徐丽丽说:“我们是志愿者,就推开门就进来了啊……”
“王姐又忘锁门了!”粉色制服女孩儿说,“你们是‘爱米’的对不对?不好意思哈,生面孔,我没认出来。这次怎么换人了?那个戴眼镜笑眯眯的人呢?”
李望说:“麦洛这周有事,我们来。”
“他叫麦洛啊……”粉色制服女孩儿慢吞吞地说,“他不来了啊……”言辞间有浓浓的失望意味,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怎么个意思?”徐丽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以为这就是李望献爱心,没想到他是“爱米”什么的,那是啥,志愿者协会?然后关麦洛什么事,她怎么错过那么多剧情了?“咱们再回去呗?”
“不是。”粉色制服女孩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们能来我们肯定欢迎,不是欢迎,就是说很感激那意思。我刚才那意思是说……乍一眼看见生人有些蒙,而且来得挺早。哦,对!你看我这脑子!快别在风里站着了,进屋说,进屋说。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