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顿了一下:“您是病人直接家属,却还不如病人经纪人了解病情。服用什么药物还要再行询问,抱歉,傅先生,请恕我无法回答。”
院长:“……”
站在旁边的院长脸都僵了,看上去恨不得将那医生塞地缝里去,急匆匆往前了一步:“傅董我们这个医生不太会说话,您……”
“是我的问题,是我对他不够了解。”
傅行舟打断了院长的话。
然后向那名医生转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傅行舟重新直起身:“非常感谢您对我爱人的救助。等他康复出院,我会亲自登门向您致谢。”
主治医生:“……”
院长:“……”
众人:“……”
时间从下午近了黄昏。
又从黄昏入了深夜。
医院内一片安静,特护病房周围的医生办公室内却灯火通明。
可能是因为傅行舟整个人的气压太低,以他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内的区域空无一人。
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沉默的等候。
icu内也有温和的灯光。
隔着玻璃看过去,可以看到屋内各项仪器上起伏的各色线条。
还有躺在病房中央的桑桥。
整个夜里。
从深夜十点一直到午夜的凌晨。
从凌晨零点一直到三点。
从三点到五点。
天开始微亮。
傅行舟的姿势一动未动。
医生办公室的灯光熄灭。
还是那名头发花白的主治医生,在熬了一整个晚上之后的脸色显得有些憔悴。
他穿着白大褂走出来,走到傅行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傅先生。运气不错,病人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院长也从熬了一宿的院长室里带着院内大小领导前来祝贺了傅行舟。
然后备战一通宵的医生们开始轮班吃饭。
隔着遥远的走廊,仿佛又能重新听到门诊楼内逐渐开始的喧嚣。
傅行舟终于长椅上站起身,坐了一整晚的身躯多少有些不灵活。
他走近了icu病房的那扇窗户一些。
想更仔细的看看他的桑桥。
不知过了多久。
玻璃旁又站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的身上还穿着昨天匆匆赶过来时的衬衫长裤。
和傅行舟保持同样的姿势向内看了半晌,轻声开口道:“应该是还有留恋,所以才没走吧。”
傅行舟脸色冷了几分。
许其然转开了视线,将手中的热豆浆递给了傅行舟一杯:“傅董喝豆浆吗?平民饮食,一块五一杯。”
傅行舟垂下眼看了一眼那杯豆浆。
透明一次性杯子,上面用一张滑稽的儿童动画塑料片封口,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味道。
傅行舟摇了摇头:“不用了,许先生客气。”
许其然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傅行舟的拒绝,也似乎并不介意。
他自顾自将吸管叉进了杯子里。
喝了两口,突然开口道:“其实桑桥很爱喝这个。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请他喝了一杯这玩意儿,那时候才一块钱一杯。然后我问他要不要跟我去签个公司,以后出道当明星。”
傅行舟整个人的气息像是滞了一秒,接着猛地向许其然看了过来。
“傅先生您这种身份,应该查过桑桥的资料吧。觉得他背景不太好,是不是?”
许其然一笑,“初中肄业,打零工,没上过什么学,也没什么文化。”
傅行舟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怒意:“我从未在意他的过去。”
“可是他会在意。”
许其然晃了晃杯中的豆浆,“傅董,你知道桑桥那时候所谓的工作时什么吗?”
傅行舟的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直线,良久都没有说话。
许其然接上了自己的话:“他那年差四个月满十六岁,不到一百斤。没文化,也没成年,找不到固定工作,在工地给人家推水泥车,每天挣三十块钱。”
傅行舟身上笔挺的西装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开来。
许其然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
他仰了仰头,挤出一个笑来:“你不知道,他那时候看到我给他从街边摊上买了杯热豆浆可高兴了,给我说他都两个月没舍得交电费喝热水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傅行舟开了口:“前天晚上,我向桑桥许诺,想与他共度一生。”
傅行舟顿了顿:“他拒绝了我的表白,为什么?”
许其然终于弄懂了一切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扯了一下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于是转头去看傅行舟。
大概是外地出差又赶回来,再连续熬夜,傅行舟此时的脸色也很差,隐隐约约透出一种不太健康的青白。
许其然将手中的空杯子一点点攥紧,变形。
然后道:“因为不敢,因为恐惧,因为觉得配不上你,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
许其然向病房内看去:“我现在知道桑桥与您的关系了,也知道桑桥与桑重德之间的关系。”
“他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已经被抛弃过无数次。”
许其然摇了摇头,“我猜,他应该害怕……如果有一天再被你抛弃,自己会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