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昔日曾赠镜(1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翌日。抚琴宫。

方至辰时,正是晨雾深浓的时候。香虚馆的园子里,条条花枝艳且娇俏,花蕊内还滚动着粒粒晶莹露珠,树上有宿鸟脆啼不止。一片静谧中,轻风自飞扬的檐角下流转而过,馆屋幽雅的轮廓掩映在袅袅雾白里,颇有几分虚无缥缈的意味。

披香极少赖床,当年在抚琴宫中时,她便有早起净身的习惯,至今也仍旧保留着。她记得香虚馆后有一条山溪,昨日晚间绕到馆屋后探看,发觉绿意妍妍的树荫下,果真藏了一道散发着清泠凉意的溪水。到底是多年未归,昔时生在溪水两旁的矮树,如今竟已长得又高又密,几乎将溪水掩去。

这条山溪,从前正是她沐浴净身的地方。

临着溪水无声弯唇,披香在溪水旁蹲下身子,将朱红直裾的裙边小心卷起,露出一双纤细洁白的小腿来。她挪动右足,试探着钻入溪水之下,水波荡荡淌过她的脚面,初是有些凉,她忍不住低低呀了一声,将右足翘起些许,再缓缓放下,重新没入水中。

山溪不深,不过堪堪没膝而已。披香拎着衣裾直起身,足尖一点一点向溪水深处探去,水波也一寸一寸覆没她的双腿,晨光熹微中,她一双洁净得仿佛明玉的小腿,衬着一脉幽幽碧水,肌肤竟似隐隐有些透明那般。

待适应了溪水沁凉的温度,披香松开手中衣裾,任它落在水中漂动,再从怀里掏出一柄玉蓖来,就着手边溪水清理长发。水流澄碧,软玉一般滑过她的指间,掬起一捧净水洒在头发上,再以玉蓖细细梳理,发间沾染了夜晚熏用的桂枝香,此时长发犹如一幕芬芳馥郁的黑缎,乖顺地披拂在肩头。

随着玉蓖穿过发丝的轻柔力度,披香垂眸凝视膝头流淌的山溪,内心是说不出的宁定。

分明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却在重新归来时,难以抑制地兴奋与欣悦。

她暗自叹了口气。

当真不宜让他看见自己罢?回想起昨日姬玉赋掀开她面纱的那一幕,披香陷入了诡异的愁绪中。

他,是不是已认出了她来?

“咳……对不住,我、我不知夫人在此……”

身后冷不丁传来姬玉赋低沉的嗓音,披香一惊,随即转过头去。

抚琴宫宫主仍旧一袭鸦黑如墨的长衫,清隽的面孔上写满尴尬与局促。

嘴上说着“对不住”,却又故意不记得要转过身去避嫌似的,姬玉赋呆呆立在原地,一双黑瞳波澜渐生,视线锁定了正在溪水里梳洗的披香,张了张嘴,没了下文。

她站在汪汪碧水中,衣裾下的雪肤隔着水色若隐若现,一袭朱红衣裳却鲜浓夺目。姬玉赋觉着自己的喉咙里好似生出了一只手来,死死扼住了呼吸,让他挪不开眼也说不出话,只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不错,披香没有戴面纱。她侧身站在水中与他对峙的情形,让他猛然想起那个香虚馆的旧主。

容祸兮。

“呃,那个……”披香似是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自己尚未蒙面,不由慌着要抬袖,可转念一想他已见过自己的脸,倒也没有遮掩的必要,遂将已抬至一般的袖幅放了下来,吞吞吐吐道:“那个,是宫主您要求我穿令徒的衣裳……”

姬玉赋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红色直裾,果然是不久前才给容祸兮新制的。

“我明白。”姬玉赋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我并不是责怪夫人,只是……夫人看上去,实在与故人太过相似。”

披香笑了笑,低下头来,接着拎起两片衣摆,涉水往岸边走,碧水每褪去一寸,白皙如雪玉的肌肤便现出一寸……及至脚踝处,姬玉赋突然转过身去,用力吸气。

披香也迅速套上绣鞋,让衣摆掩去小腿。

姬玉赋仍背向她僵硬地站着。

“可以了,宫主。”披香闷声笑道,“转过来吧。”

姬玉赋又是一记咳嗽,这才慢吞吞扭过身子来,却不敢抬眼看披香,十分君子地垂着脑袋数地上的蚂蚁。

沉默,再沉默。两人之间流转着一种诡异且安静的窒息感。

披香悠悠转开眸子,拂去衣摆上捉出的细褶,从容笑道:“不知宫主这么早来找披香,是有何要事呢?”

姬玉赋匆匆扬眸,一顿,又别开脸去:“……嗯,来瞧瞧你制香制得如何了。毕竟快到那丫头的祭日了,若是到时不能完成任务,你这大济第一制香师的名头,恐怕要大打折扣的。”

披香笑了:“宫主是信不过披香夫人,还是信不过楼家?”

姬玉赋挑眉,终是对上了她的一双美眸:“这两者有何区别?”

披香仍旧笑意妍妍:“自是有不同的,想必宫主心中清明,倒非得让我挑明了去,多无趣。还是心照不宣的好。”说着就折转身,往香虚馆内迈步走去。

姬玉赋愣了愣,缓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