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徒劳(2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阿香,阿香?”

肩头传来一记恼人的力道,前前后后晃得厉害。披香嘟哝两句,刚要接着睡,就听得耳边有人唤她:“阿香你别睡啦,再睡都得睡糊涂了。来,起来陪二爷解解闷嘛。”

真吵。她闷声哼哼着,肩头兀自躲开楼夙的推搡:“……一边去……”

楼夙只得讪讪然缩回手来:“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到凤集了,前阵子你不是说想瞧瞧那儿的绣样嘛。咱们难得来一趟,难不成你打算就这么睡过去?”

“……二爷。”

自美人榻上慢吞吞坐起身来,披香睡意未泯秀目半掩,芙颜不着面纱,红唇炽艳,满头青丝如金墨般披散流逸,衬一袭薄似蝉翼的织金阔袖明衣,胭脂底牡丹富贵的束胸襦裙掩映其下,端的是缱绻妩媚,风情万端。

而后,这美姑娘缓缓启口:“……扰人清梦,真真是可恶至极。二爷要如何谢罪?”

“大小姐,你这一趟路就跟我要去两只炉子了,究竟还要怎样啊?”楼夙红着脸转开视线,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绢扇来。紫竹扇骨绷着素净的月白绢面,扇柄上挂有一只金镶红宝的扇坠。楼二爷瞄着坠子瞧了半刻,终于合起扇骨:“拿不到小金刀,出师不利,阿香你就不可怜可怜二爷?”

“我可怜二爷有何用?届时要往东宫分说缘由的人,非是披香。”她抬手,将散在睫前的发丝拢去耳后,“再说了,披香在二公子眼里就是这般厚颜之人?”

听得这话,楼夙登时从耳朵根烧到脖子根,无语对苍天。

披香敛下眸中朦胧水雾,视线渐次清明起来:“二公子,披香尚有一事不明。”

楼夙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你……你说吧。”

“太子夺取小金刀,当真是为了笼络江湖众人?”披香问,“若真是这样,那么此事一旦为宣平帝知晓,太子的东宫之位必当落空,指不准连楼家也得搭进去……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任务,二公子为何不拒绝?”

楼夙苦笑着摇头:“拒绝,我有拒绝的余地么?大哥专程派人捎回信来告知我此事,想必太子殿下有意试探楼家的诚意,若我拒绝,大哥在东宫要如何自处?”

楼家嫡长子楼昶去年便入选东宫,为太子侍读,虽算得是一步登天了,然其间各家势力此消彼长,也一并将楼家卷入了皇位之争中。那东宫早已被视作帝都内最大的战场,人人都想攀上宋旌,人人都想坐拥江山。

而点选楼昶做侍读……无疑是宣平帝平衡帝都各家的一步妙棋。

想通了这一点,披香又问:“帝都之中,除了太子殿下,其他王爷的动静呢?”

楼夙瞪圆了眼:“阿香,你问这个作甚?”

披香悠然荡开视线,单手支颐,望着栏外愈发苍翠的景致。楼夙尚不知晓日前湘公主曾入抚琴宫,加诸他多方顾虑,披香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只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去年起,那位益王就蠢蠢欲动,太子殿下既主东宫,又岂会不介意?……再者,对王位虎视眈眈的人,可不止那群王爷们哪。”

单凭那左思羡把湘公主送上抚琴宫看来,足可见其心不小。

而不凑巧的是,太子也选中了抚琴宫。

“阿香,帝都那头的风声,咱们听着就行。”楼夙笑了笑,在唇前竖起一根指头,“多言无益,因为楼家只需确定,是否跟对了主子。”

披香眯眼睨着对岸,江畔的土丘上,几株桃花开得正盛。“可纵使楼家挑上了太子,也难保那张龙椅最终不会旁落。”

楼夙仍旧是笑。

过了半晌,才听他道:“说起来,我好奇的反而是抚琴宫。”

披香缓缓转过眼来。他又道:“江湖中门派林立,太子殿下选哪个不好,为何偏偏属意抚琴宫?都说抚琴宫是刺客窝子,若有意一统江湖,何不借用自知堂的名声?比起抚琴宫,自知堂亦有盛名在外,堂中弟子众多,且同样身手不俗。真论起来,自知堂并不逊于抚琴宫才是……可太子指名道姓地要烟渚山抚琴宫。你说,这是为何?”

“二爷问我,我问谁去?”披香嘟哝一声,终于撑着美人靠站起身。“下次这种力气活,二爷可别捎上我。闰锡啊武林门派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喜欢。”

“真不喜欢?”楼夙苦笑,“那我下次可就真不带你来了?”

“不来。”她将被风吹到脸颊边的发丝拂开,“姑奶奶我忙着呢,哪儿有空陪你跑来跑去的?你不想赚钱,我还想呢。”

“你啊你啊,就钻进钱眼里去吧!”楼夙忍不住摇头,摆摆扇子随她起身,“反正待回到郦州,还有一堆货单等着你办,到时候忙晕了头,可莫说二爷欺负你。”

哼,钱眼又怎样?她乐意就成。贝齿轻轻印上红唇,披香闷声腹诽——她不就是喜欢江湖上的打打闹闹,不喜欢如此多的是是非非。

……以至于让她快要想起来,自己从前那般令人发指的模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上甲板。习习江风拂动一江【谁啊这是】青碧,画舫溯流而上,两岸春景愈见蓬勃。视线里忽而漂来大片桃花花瓣,粉白玲珑,随水而下,蓦地让她忆起那日雍江畔渡船上的再逢之时。

但愿,不曾遇上他就好了。

但愿,不曾去过闰锡就好了。

但愿,他与抚琴宫,只是她的一场荒唐梦。

一切都只是“但愿”,而这些但愿,早已在她眼前成为现实。

披香忽然明白了。

——原来整整八年的分别,也不过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