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 抑或是算计(2 / 2)

披香雕玉记 猫猫猜 0 字 2022-05-03

……虽未认出她来,可却认出了另一人。

“钟恨芳么。”披香迟疑片刻,答道:“他是我的师父。”

“哦?钟恨芳是你的师父?”姬玉赋一双剑眉陡然挑起,“……钟恨芳竟收了徒弟,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了。”

剪云亭外,自不远处一眼温泉内逸出的袅袅水雾四散蒸腾,山风轻拂间,一片朦胧雪白的云气越发地淡了,俱作点点温暖湿意,悄无声息地向亭内蔓延而来。姬玉赋侧首朝山中望去。一对白羽赤足的大鸟盘旋林间,清嗥不止。嘴边扯开淡然笑影,他转回眼来:

“四十年前,钟恨芳乃是大济首屈一指的制香师。无论是想要向他求得绝世名香的人,还是企图从他手中习得制香诸法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找上了钟家的香庄。多少人踏破了门槛,磨破了嘴皮子,也求不得他一块香饼,更莫说制法了。”

披香不作声,且听姬玉赋接着道:“钟恨芳一连许多年待在庄中,任何求香者只得派人递上名帖,静候他钟大公子的回音。然而有幸得见他本尊者,当真少之又少。徒弟什么的,他更是不屑一顾,及至退隐之时,我也不曾听闻他收徒的消息。”

“如此说来,宫主便是不相信奴家所言了?”披香扬眸。

“不,你既能制出这千岁恨来,纵使你非钟恨芳之徒,也必定与他关系匪浅。”姬玉赋伸长了胳膊,再替她斟上茶水,“故而……姬某并无怀疑你的理由。”

这话倒让披香纳闷了。她敛眉噤声,垂眸思索着什么,又听姬玉赋问:“不知夫人是何时入钟恨芳钟先生门下为徒的?”

披香嗓间一滞,媚眸下星波轻转,涌至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

“……十五年前,也就是长治三十二年。”

默然片刻,姬玉赋的眉宇间缓缓聚起阴霾之色,目光如有实体般朝这重面纱直刺而来,方才尚且温煦和暖的鸦黑瞳眸骤然转冷,连唇线也抿紧了。

许久,也不见他再开口。披香坐在原处,渐渐给山风吹得有些冷了。如玉纤指拂过涔凉的手腕,指尖触及那枚穿心盒下缀着的流苏,心底竟是蓦地一沉。

“罢了。”姬玉赋忽而笑了,语锋亦是陡然调头:“那夜夫人擅入香虚馆,所为何事?”

贝齿轻磕红唇,披香只觉胸中如被霜雪,森冷难当。

——他在怀疑她。

姬玉赋眸中漾开一丝涔凉寒影:“莫非……这个问题,让夫人为难了?”

“……非也。”披香旋即笑答,“只是奴家不知,宫主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若夫人愿意吐实,姬某又何必听假话?哈,夫人此问多余了。”

“然在奴家看来,并不多余。”披香撩起半截面纱,现出一张娇俏明艳的菱唇来。手中的茶盏慢腾腾移至嘴边,她微笑:“有些时候,这假话听起来更似真话,而真话么,反倒显得不实。”

姬玉赋遂摇头苦笑:“如此说来,姬某竟是自个儿给自个儿出难题了。”

披香却是略微仰首,大大方方亮出那根端挺纤细的鼻梁:“那么,宫主是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姬玉赋凝视着她的半掩芙颜,星眸璨动:“就挑你认为不会惹怒姬某的那句。”

披香放下面纱。

半晌,她说:“奴家中意那间香虚馆……内的香气。”

“香气。”姬玉赋悠然挑动唇线,颔首笑道:“啊,差点忘了,你是制香师。”

披香亦随他微笑:“这个答案,宫主以为如何?”

“唉呀呀,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呢?”姬玉赋单手支颐,一副十分为难的神情,“夫人你啊,真是害我想不明白了。”

“或许,日后会明白的。”披香抬袖仰脖,将盏中残留的茶汤饮尽。

姬玉赋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还得等到‘日后’……夫人,你这关子可卖得大了。”

披香笑道:“只要宫主不杀奴家,奴家今日所言是实是虚,‘日后’宫主自会明晓。”

“若夫人所言是虚?”

“届时,再杀也不迟。”她丝毫不掩语间调侃,“抚琴宫,刀兵至寒之地,无论哪位弟子都足可轻易杀死披香,不是么?”

眉间的阴霾终于散尽,姬玉赋拢起袖摆,为披香添茶:“夫人谦虚了。那日闰锡的武林大会,夫人能挡下姬某那一刀,就应变而言,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应变有余而力道不足吗?

回想从前习武的旧景,似乎他曾说过同样的话。

剪云亭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宁静中,两人间只余清风流转,飘渺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