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2 / 2)

未央宫 珞璎璇玑 6237 字 2019-09-13

慕容靖闭目坐在暖阁塌上,等了许久,芊雪方才更衣出来。芊雪见慕容靖闭目养神,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走到慕容靖身后,趁他没有发觉,伸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双眼,怪声怪气的叫道:“猜猜我是谁--”

“又在捉弄爹爹了。”慕容靖笑着将芊雪的小手拿下,一睁眼,就看到芊雪嘟着小嘴,“爹爹每次都欺负人家。”那生气的可爱模样,格外娇俏。慕容靖心头一暖,将芊雪抱在腿上,任由她撒娇。

再过几年,这孩子也会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如曾经的她,她们一样……慕容靖的心底传来低低的叹息,他的掌上明珠,绝不能让人轻易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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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慕容府大宴。

慕容靖恭迎二皇子至主位,自己则在右侧落座。君冉谦逊几句,倒也不再推托,落落大方地入座。

几番寒暄,君冉已不想在打着无畏的花腔。一个眼色,身后的随从悉数退下,慕容靖会意,摆了摆手,大厅之内,只剩下彼此两人。

“九小姐的母亲是那位的表亲罢。”君冉望着烛影,兀的冒出一句。

慕容靖一阵沉默,心知君冉所说的“那位”正是当今中宫皇后,如此不敬,不过是想挑明合作的心思,一向沉稳的二皇子,看来也是急不可耐了。如今皇上有四子,大皇子君旭,长年生活在军营中,鲜少过问京中事务,南征北战,立下不少功劳,皇上册封他为镇北大将军,不可能承袭皇位。四皇子君祈,不过八岁,体弱多病,因长期服药,愚钝痴傻,在宫中不过是个废人。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才是角逐东宫的佼佼者。

早料到慕容靖会不动声色,君冉只得再下一剂猛药:“若要母仪天下……”君冉止住话,直直地看着慕容靖,那眼神,不再是温文尔雅,而是写满野心与**。

慕容靖并不惊骇,这样的皇子,生于天家,注定如斯。早些时日,三皇子君皓也曾提出同样的条件,一旦事成,慕容靖将贵为国舅,执掌大权。不同的,是在三皇子眼里,更多的,是隐忍与决然,像极了那时的她。

“二殿下。”慕容靖淡然道:“这话所言甚早。”

“哼--”君冉冷笑,“早与不早,可全依仗着那及时的东风。”本以为点明至此,慕容靖会有所答复,没想到他含糊其词。君冉怒上心头,他一想自恃甚高,如今吃了个闭门羹,心中骂道,老匹夫,你有本事就糊涂一辈子。

慕容靖看出端倪,仍然面不改色,转言介绍起桌上江南特有的菜色,君冉假意听得津津有味。一个时辰后,晚宴散去。君冉一回房,脸色骤变,手中一直拿捏把玩的玉佩竟生生的裂开了数道细纹。

“殿下息怒。”君冉的左护卫上前劝慰。

君冉冷哼一声,“这老匹夫真是油盐不进。”

“殿下,右护卫传信回来,已经到达。”

“那就好,想必这一路也是艰难险阻。”话虽淡然,可眼下两人都很清楚那一路上源源不断的狙击,是一队人马用命奔出的一条活路。看来信上说已折损了大半人手,君冉惋惜道:“小左,好好安抚下面的人。”

“是,属下告退。”

君冉立于窗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指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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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靖怀着心事,刚一回房,猛然看见屏风后面竟有一个人影闪过。慕容靖大惊,以为是刺客,正欲大呼护卫,一低沉的嗓音传来:“不过几日,慕容大人就已忘了我么?”

“微臣惶恐,有眼不识泰山。”慕容靖赶忙跪下行礼,“微臣参见三殿下。”

只见屏风后走出一白衣少年,面色冷峻,不发一言。慕容靖跪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愣在那里,气氛好不尴尬。看穿慕容靖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君皓才回了一句,“大人是在等么?”

“臣……愚钝。不敢擅自揣测殿下的想法。”

“哦?”君皓冷笑,合掌一击,“说的真好,我看大人并非愚钝之人,应是那大隐于市的高人才对。就算是愚,大人也是天朝的良忠。”最后两字,君皓刻意加重,步步紧逼。

慕容靖一震,前几日与三皇子的接触,他只觉得此人心机深沉,如今见他字字珠玑,不怒而威,比起笑面虎二皇子更胜一筹。心中权衡良多,面上却唯喏道:“三皇子教训的是,为臣子者,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慕容大人倒真是明白大理。”君皓一笑,伸手扶起慕容靖,扶至一半时,突然说:“大人现在对我跪,转眼也会对别人跪,真不知大人到底是为谁鞠躬?”说罢,一撤手,慕容靖受力不稳,硬生生地又跪了下去。

“臣有罪,得罪了三殿下,望三殿下海涵。”慕容靖嘴上打着马虎,心里早已恶寒,没想到三皇子是如此角色。

“慕容大人何出此言,你不过是谁也不想得罪罢了。”君皓冷笑,“只是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一张素绢上的梅花印……”

“什--什么--”慕容靖闻言一下瘫倒,那撕心裂肺的震撼让他再也无法维持伪装。见他如此反应,君皓成竹在心,今后局面必然有所逆转。虽然安心不少,但用这番手段换来的胜算,只会让他更加痛恨自己,痛恨他无法选择的人生。

慕容靖神色萎靡,无力地说:“是她吧……果然只有她。你是她唯一的子嗣,难为她这么多年了……”

慕容靖的自言自语,如针一般地扎在君皓心上。他是中宫唯一嫡出的皇子,却从不得到父皇的宠爱。从小到大,这二十年间,父皇从不正眼瞧他,他恨这个王朝,恨这个天下。母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指望他有一日能站在那最尊贵的地位上,翻云覆雨。“只有权力,才是唯一能保护你的利刃。”这是他记事以来,母后对他的第一句教诲。

“既然如此,臣即使粉身碎骨,也会协助三殿下。三殿下的任何吩咐,臣一定照办。”慕容靖叩首,用力过度,血丝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他也恍若不知,思绪早已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某个瞬间。

“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慕容靖。”君皓心中一痛,万般滋味在心中纠结。转身行至窗边,凌空跃下,楼下侍卫接应妥当后,一行人至侧门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惨淡的月光照在慕容靖益发苍老的脸上,慕容靖目光涣散,沉溺于无尽的虚空,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一辈子都是我欠你的,阿仪。”那女子的闺名,是藏在他心底的利刃,让他时刻清醒地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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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皇帝病重。宫中风云变色。慕容靖六子慕容玄武,御林军统领,率领御林军以保卫京都为名,重重保卫皇城。长子慕容玄德,当朝左相,联合右相,弹劾二皇子在朝中势力,斩断二皇子在京中的羽翼。次子慕容玄清,平远大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驻守北关,与二皇子从大皇子处借得的镇北军相持不下。二皇子孤立在京畿,朝中一干人等在慕容氏的煽动下连名上书皇帝立三皇子为储君。

九月,帝病危。立三皇子君皓为储君,诏告天下。

十月,帝崩。新帝继位,号纯熙。举国缟丧三月。

纯熙元年,在素白的京都中缓缓地拉开了序幕。<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