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
“卢峻先生有三个孩子,女儿是音乐学院的教授,退休快十年了,一直伺候父亲,一天都不能离去,“我还是个搞艺术的”,私下里她对我委屈地抱怨。我想了很久,然后回答说:“您这是在为国家尽责。”
“然后我们两个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薛波说着又有些激动“那时我真的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我这是道德绑架啊,国家”
“算了。”王耀打断他。
蔡晋先生,1930年代曾为江南地方法院和明珠特区法院法官,晚年与儿子、孙子孙媳三代共处一间小房中。
重病缠身,接到薛涛的邀请后,在病床上亲自审订了49页稿件。当词典的编撰工作接近尾声时,终于溘然长逝。
“我找到蔡先生的时候,蔡先生的话都说不清了,但是我能感受到他但是的激动,他对我说‘以为这一辈子法律再也不能派上用场了’”薛波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眼眶湿润“病重后的蔡晋先生住在明珠西路的一家社区医院里。如果不是明珠社科院某负责人为其疏通,是难以入住的。即便这样,他也只能被安置在一个封闭的阳台里。弥留之际,我去医院看他,目睹了难忘的一幕,蔡先生孤独地躺在阳台一角,而另一角,恰是护工的休息处。”
王耀面无表情,因为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
“我不是想要争什么,但是对于一个有过贡献的律法战士,晚年不应该蜗居在一处阳台。”薛波看着王耀,咬着唇,泪光闪烁“你说对吗。”
王耀说不出来,难道要他告诉薛波,这是现实,这是国情?他说不出口。
盛振为,东吴大学首任华人教务长及后来的法学院长,曾着有《证据法学》、《英美法的审判制》等。后因被打成‘老虎’,后因宋庆龄说情,六年后才被释放。到了八十年年代,才得以昭雪,而之后他再也不敢轻易碰触关于法律的任何东西,薛波找到他的时候,他起先是拒绝的,后来可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接受的吧。
高文彬,八十一岁,曾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翻译、检察官秘书,当年他从卷帙浩繁的资料中找到证据,将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这两名原可能逃脱罪责的战fan送上绞架。
也在那段岁月中被打成‘老虎’,八十年代昭雪后相关方面想要给予他赔偿,他拒绝了赔偿,看着镜子中苍老的自己泪流满面。
他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能用钱补回来吗?
俞伟奕,倭寇侵占明珠期间,他埋头治学,继续攻读获硕士学位,抗倭胜利后从事律师和法律教育工作,一九四九年后,因有参加东瀛审判的同学留在东瀛基地工作,在历数次被‘打’,一度连生命都无法保全。
周承文,一九六九年后回老家乡下做文书。八十年代末,被聘到当时的杭城大学教书,成为浙江省起草涉外法律文件的专家,写的英文,就像报纸上印出来的一样。曾长期住在团结户里,共用厨房卫生间,每间房只有七、八平米。
王毓骅,美帝印地安那大学的法学博士,在街道副食门市部工作了许多年,直到八十年代才到金陵大学任教。
徐开墅,抗战后的东吴大学教授,八十年后,他以明珠社科院无编制的特约研究人员身份,为明珠的法制重建殚精竭虑。
老人们以极其严谨的治学态度投入了工作。一个例子被薛波们引作范例:仅为了审订一个词条――unitedstatesofarica(美帝法),卢绳祖先生就为其写下了两千多字、长达六页纸的注释。结果,近九十岁高龄的老人得了脑痉挛,被送进医院。
为了校订一个词条,卢峻先生把另外一位老先生请到家里商榷,当着薛波的面,两位老人竟然激烈地争执起来。
王毓骅先生目力已衰,必须借助自然光看稿子。但他家中又没有阳台,每次看稿,都必须往八里外的女儿家。
而潘汉典先生在手术前的四十八小时,仍挂着尿袋审稿。是什么使得这些耄耋老者不计功利地投入到这项事业?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而言,词典出版也好,不出也罢,都已是“寂寥身后事”,即使可能会有的现世声名,也与他们无干。
“不为什么,我就应该干。我作为一名比较法教授,华夏有这样的事,我当然要去做。”潘汉典先生对采访记者说道。
潘先生母亲在抗战中家破人亡,去世时,留给了他两句话:“你要做一个有益于社会、仗义执言,无愧于你父母的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