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川让门淑兰安心在诊所休息,自己跟聂老七谢过老者,朝日军医院走去。
医院围墙很高,墙头新拉了两道铁丝网。墙下十步一岗,还能隐约听到院里军犬的叫声,看来鬼子戒备森严,硬闯毫无机会。
聂老七让小四川先在茶摊休息,自己再去探探。
一顿饭功夫,聂老七拎着个袋子回来了,招手带小四川来到一处僻静巷子,看四下无人,从袋子里掏出两件日本军医的白大褂,小四川大喜。两人穿戴整齐,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进了医院。
由于不认路,两人在医院里乱走一气。
忽然聂老七扯了一把小四川,小四川停住脚步,顺着聂老七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医生正从一个房间走出来,怀里捧着一大堆瓶瓶罐罐。房间上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日文的“药”字。小四川从兜里掏出字条来一看,跟牌子上一模一样。两人对视一眼,靠到药房门口,看左右无人注意,推门闪身进去。工夫不大,再出来的时候,两人身上都胖了一大圈,低着头匆匆忙忙穿过走廊,朝医院的大门走去。
突然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笑嘻嘻跟小四川打招呼:“桥本君?”
小四川一惊,连忙低头绕开那个人。那人也愣了一下,紧接着追了上来提高嗓门问:“是桥本君吗?”
聂老七突然拉起小四川,拔腿狂奔起来。医院里的宪兵发现了异常,提枪追过来。
两人拐过走廊拐角,一闪身不见了。
走廊这一边是病房,宪兵和几个闻讯赶来的军医,挨个房间搜查。病房里的伤兵都摇摇头,说没有看见人进来。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是山下奉武的房间。众人不敢进去打扰,只是轻轻地开门探了探头,去摁住胳膊提了起来。
“干啥的?”吸铁石吼道。
那人粘了一脸草叶,慌乱地说:“卖杂货的,担子就在前头。”
“跑这儿来干啥?”
“凉水喝多了,跑肚拉稀。”
陈峰走过来,望着货郎,越看越眼熟。
货郎看他一眼,惊喜地喊道:“老陈!”
陈峰终于认出他来:“钱伯明!你怎么这副打扮?”
钱伯明叹口气说:“队伍被打散了,鬼子封锁得紧,二战区又回不去,没办法只好干点儿小买卖糊口。”
陈峰让众人继续挖草药,自己送钱伯明去拿货担。
两人走进树林,钱伯明一见后面没人跟来,立马换了一副官样儿的嘴脸。
“陈老弟,别来无恙啊。”
陈峰直截了当地问:“钱兄这身打扮到这儿来,到底有何贵干?”
“找你!”
陈峰一怔,钱伯明走上几步说:“上峰交代给我的命令,是收编整合散落在华北地区的国军残部,遏制八路军在晋冀的势力发展。我记得咱们俩人的命令是一样的。”
陈峰低头不语。
钱伯明冷笑着说:“看陈老弟在八路军的队伍里呆得人也胖了,脸色也好了,不会忘了当初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吧?”
陈峰抬起头说:“上峰给的命令是遏制,并没让我们与八路为敌。毕竟眼下还是统一战线,我们和八路同是袍泽,我没做错什么。”
“你这些话,留着跟老长官讲吧。”钱伯明撇撇嘴说,“老长官正在家里策划一次大的行动。前些日子的百团大战让八路挣足了脸面,上峰觉得很没面子,让我们务必找个机会把脸扳回来,眼下正缺人。”b
陈峰愣了愣问:“什么时候走?”
“最好是现在。”
陈峰摇了摇头说:“我和八路的长官有约,人家又帮过我,我不能这么不辞而别。”
钱伯明阴着脸说道:“陈老弟身上穿的还是国军的军装,怎么听起八路的号令来了?都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千万别分不清何处是曹营,何处是蜀汉!”
几句话让陈峰如芒在背。这段时间与八路军朝夕相处,让他不止一次闹不清自己是国是共,再呆下去,恐怕真要被赤化了。他想了想说:“眼下八路队伍里病号太多,你再等我几天。”
“顶多一天,这里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呆久了实在危险!明天一早,我在这里等你。”钱伯明说完,告别了陈峰,挑起货担离开了。
陈峰满怀心事地回去,继续挖草药。
吸铁石看看他,凑过来说:“我看那个人一脸奸相,咋看都不是个安分人,你可当心点儿他。”陈峰瞅着吸铁石一脸关切,心神恍惚地点点头,心里不是滋昧。
夜幕将至,众人回到小王庄。
小四川聂老七还有门淑兰也都从武义县回来了,得亏那诊所里的老医生的帮助,不然他们不仅出不了城,就是搞来的药也带不出来。
孙成海已经能下地了,但还是很虚弱,正跟门淑兰你推我让地喝着一碗粥。
小四川在厨房忙里忙活,聂老七一手托着一个大盘子,里面摆着七八碗热腾腾的粥,快步走向祠堂,盘子端得平如水面,一滴粥都没洒出来。
打谷场中央支着一口大瓮,咕嘟咕嘟冒着药香,丁大算盘拿着根棍子正搅弄着,被热气熏得大汗淋漓。
热闹把新采的草药堆到丁大算盘脚边,丁大算盘抬眼看看说:“这么多!足够了。明天给李大本事熬点儿送过去,让他也尝尝这味儿。”
众人一阵哄笑。
陈峰看着恢复了生气的队伍,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又苦涩的笑容。
他避开众人,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大家只当他累坏了,没有多想。
吸铁石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峰饭也不吃,和衣躺倒,一夜辗转未眠。
第二天一早,他按约定的时间来到小树林。
钱伯明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一见他便说:“陈兄,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