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西窗烛 似是故人来(2 / 2)

王宝钏见状,垂了眼睑,神色黯然,道,“大王爷所言极是,但宫中贵人钦定的苏合香少了一味材料便不能成香,届时若不能呈上佩香,妾身一家上下便是死罪。”

“哦?不能呈香便是死罪?不知夫人所说是哪一味材料?”

“那味料材名唤‘子规秋啼’,大王爷可曾听说?”

浮云蔽白日,良人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子规秋啼泣,不知归去来。

薛平贵一怔,手里的茶盏一个倾斜一杯茶水差点洒一身,身后的侍从忙上前接过茶盏,疑惑地望向两人。

薛平贵神色已恢复如常,笑道,“凉末城多是胡人,不及大唐人风雅,便是香料的名字也这般别致。”

王宝钏不语,长安只得接口道,“大王爷,名字随人起,其实叫什么是无所谓的,这‘子规秋啼’在西凉国另有一个名字,叫‘赤斑蕀叶’。”

赤斑蕀叶,四季常青,因叶面上点点赤斑,远看犹如盛开的花朵,当年被玳瓒公主收聚来装饰王宫花园,民间已难寻其踪。

果然,长安的话刚落,就听旁边的侍从冷哼一声道,“赤斑蕀叶是公主的心爱之物,岂容他人觊觎?你们这些唐人大胆不知死活,可莫要连累了大王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大王爷怜悯向公主求情,赐妾身几株赤斑蕀叶,救妾身一家老小性命。”王宝钏道。

“这……”薛平贵面露难色,犹豫道,“……确实有些为难。”说完,忽转头对身旁的侍从道,“后日便是陛下寿诞,本王日前在奇珍阁定了一件物事,你且去促督一番莫误了公主的大事。”侍从犹豫了一下,应允离开。

待侍从离开后,薛平贵方正色道,“夫人见谅,几株赤斑蕀叶为王还是能应下。只是,你我素昧平生,夫人如何就能断定我会冒着被公主怪罪的风险来帮你?”

“哦,不知大王爷有何见解?”

“帮你们可以,但……”薛平贵再次拿出那张纸笺,道,“这‘素尺流云笺’不知夫人从何得来?望能告知。”

王宝钏凝神望向那方纸笺,神思恍惚。

当年丞相府王三姑娘的才女之名乃圣上钦定,又得三宫主母嘉许,允她飘彩择婿自主姻缘,曾是长安城一大盛事一段佳话。

素尺流云笺是王三姑娘惯用的纸笺,曾引得他人纷纷效仿,正品与赝品旁人兴许难辨,但薛平贵自是辨识得出。

长安心道,难怪王宝钏坚持让长安带着素尺流云笺,薛平贵若还识得必然会来赴约。

“这素尺流云笺长安城内用的人多了,据说以前是丞相府的王三姑娘惯用的纸笺,大王爷可是觉得这纸笺不妥?”

“没有,只是好奇罢了,不知,那位……王三姑娘是什么样的奇女子,用的纸笺竟这般不同。”

“你说三姑娘呀……”长安瞥了一眼王宝钏,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正主打断了。“王三姑娘并非什么奇女子,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薛平贵沉默了片刻,幽幽地低声道,“……那王三姑娘飘彩择婿,选中了一个乞儿为夫婿,心里定是万般懊悔了。”

“大王爷谬言,三姑娘虽是心高气傲,但既已立下盟约定然不会失信,为此,三姑娘不惜与她的父亲三击掌断了父女情义……”长安辩解道。

“那又如何?最后,那乞儿夫婿还不是被她的父亲害得战死了沙场吗?”薛平贵冷哼一声,继续道,“想必这一死,大家是皆大欢喜,既除去了丞相的眼中刺肉中钉,那王三姑娘从此也有了大大的锦绣前程,倒也不必背上世俗骂名了。”

“世俗骂名?”

“父亲嫌贫爱富,女儿背信弃义,不是吗?”

“嫌贫爱富可见,背信弃义何解?”

“有道是,伉俪之道,义期同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那王三姑娘收到夫婿殁报,不仅不伤不悲,反而另嫁富贵,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你……”王宝钏猛然起身,长年郁结在心,此时听到这诬蔑之词心中气恼,一口腥咸喷薄而出,若非倚着桌子此刻只怕昏厥过去了。

长安吓得忙过去扶住王宝钏坐下,转身厉声道,“大唐婚律,夫丧,妇可另嫁。三姑娘的父母高堂健在,夫婿亡故,为何不能另嫁他人?

可怜三姑娘偏偏愿抛身前富贵,明心守志,苦守寒窑十八年,何来背信弃义一说?”

“况且,大王爷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背信弃义?两军交战,贪生怕死,降赘敌国,忠义何在?家有嫡妻,擅行嫁娶,信义何在?”

“放肆!大胆贱婢岂敢口出妄言!”薛平贵怒急,一拍桌案指着长安喝斥道。

长安不为所惧,继续道,“另外,大王爷远在西凉凉末城,却对大唐长安城的巷闻秩事处处上心,公主殿下若知道大王爷的心思……”

“梅儿,我们走。“此时的王宝钏身形欲坠,眼见支撑不下去了,握着长安的手都在颤抖。

“站住!你们不能走。”薛平贵一个健步挡在了雅阁门前,阻止了长安开门的动作。

要动手了么?长安眼神一凛,待要发作,却见薛平贵上前双手紧握住王宝钏的手臂,单膝跪下,满面悲戚地痛声道,“三姐,为夫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