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国师今晚要接待故人,难怪不让人进,长安此时只得屏息隐在暗处观望。
国师语毕,等了片刻殿中仍无一人。那国师倒也不急,继续弹奏他的古琴,琴声叮叮咚咚,等长安发觉不对劲时为时已晚,就这样明晃晃地凭空出现在大殿内。
“咦?你是哪个殿的侍官,为何深夜到琅月阁?”那声音里透着一丝惊讶和疑惑。
长安看了看身上的内侍服饰,心想,重点难道不是我一个内侍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这里吗?但国师既然问了,忙躬身答道,“国师大人,婢子乃是公主殿下的侍从,方才得公主吩咐………”
“哦,你且上来答话。”
殿中的纱缦无风自动,长安这才注意到纱帐后面坐着一人,此时正低眉信手轻抚着一把五弦古琴。
“故人既至,何需藏头露尾?”
琴声泠泠,长安看着身上的衣饰一点点显出锦绫天衣的样子,连带她幻像化作的模样都一一褪去。心道,这位琳琅国师果然不简单,一曲‘破障’就抵消了她所有的障眼技能,当下不再掩饰,道,“既被国师识破,不知国师大人有何赐教?”
国师口口声声说‘故人’,长安可不认为说的是自己,心下戒备。
“赐教不敢,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所为何来?”那人停止了抚琴抬头笑道,待看清长安样貌,不禁大惊失色,“凛月?”
听到这个名字,神形失色的岂止对面的国师,还有长安。
凛月这个名字是她在司天境侍学时的名字,几乎无人知晓,这个琳琅国师如何得知?
再细细端详对面的人,样貌身形虽有了很大变化,但依稀还能看出一些眉眼,“你是……卜?”
“正是。凛月,这么多年未见,你的样貌竟丝毫未变!”方才还清冷的国师此时仿佛邻家少年一般,兴奋地拉着长安坐下,细细端详。
“卜倒是更年轻了,模样也变了许多,刚才就没认出来。”长安亦笑道。
“哈哈,我就说呢,日里占得一卦‘似是故人来’,却如何都衍推不出是何故人,如今见到是你,便放心了。”卜大笑道,仿佛又回到了司天境无忧无虑的时光,凛月和梵是卜占卜生涯所遇最难以攻克的两大难题,一直引以为生平憾事之二。
他乡遇故知算是人生一大喜事,何况两人不知隔着了多少的时光和岁月,长安索性拿出一坛‘吾家有酒’,两人开怀畅饮。
司天境里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日,但说起试炼之地,卜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司天境的,醒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起初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司天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长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们完成试炼之后司天境发生了坍塌,我醒来之后就回到了人间界,至于其他人,除了李我再无遇到过。”
想起李的际遇,不免唏嘘。
两人秉烛夜谈,不觉间竟过了一夜,眼见天色大亮,长安想起还在客栈的王宝钏,忙起身告辞。
“我还有一桩俗事未了,待事了之后,再来拜访。”
卜看了看天色,取过一枚腰牌递给长安,道,“我来此间本也是为了却一桩公案,承蒙世人垂爱,得了个‘琳琅国师’的浑名,如今暂居凉末城,这琅月阁腰牌兴许对你有些许用处,还请收下。”
长安想了想,接过了腰牌,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回到客栈,王宝钏果然已经起了,看到长安平安回来才长舒了口气,“梅儿可算是回来了,一大早就看不见你人,薛郎的事咱们可以慢慢来,切莫去冒险了。”
长安心中微暖,笑道,“三姑娘,梅儿没有冒险,给姑爷的口信已经托人捎去了,姑爷若得了空会来赴约的。”
王宝钏手一顿,不敢置信,“梅儿说的可是真的?那…他什么时候来?……梅儿,梅儿,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
“三姑娘,你刚才还说叫我不急的,怎么自己倒着急起来了?”
“梅儿……”王宝钏欲言又止。
“三姑娘,梅儿晓得。”长安笑道,“姑娘这会儿子就叫做‘近乡情怯’,戏文里有说。”
然而,‘怯’的岂止王宝钏一人,到了约定的时间,薛平贵并没有来。
直到她们准备离开之时,薛平贵才一身便服带着一名侍从姗姗来迟。
见到王宝钏第一眼时薛平贵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了神。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便笺,上前询问道,
“敢问阁下可是传讯银安殿之人?”见对面的王宝钏只盯着他看,并不作答,忍不住咳了一声,再次道,“夫人这样直视为王,可是为王有何不妥?”
长安拽了拽王宝钏衣角,王宝钏这才敛了神情,向薛平贵回了一礼,道,“大王爷有礼了,还请大王爷恕罪,只是大王爷与妾身一位故人肖似,是以失态了。”
“哦?夫人既知为王身份?……那便应知天下肖似之人甚多……罢了,为王不会怪罪。不知夫人传讯是为何故?”
王宝钏望了一眼薛平贵身后的侍从,面色为难,半晌才道,“大王爷既问,妾身不敢欺瞒。妾身乃长安人氏,家中以研配香料营生,所得佩香深受城中贵人们的喜爱,甚至得了宫中贵人的青睐。”
薛平贵拂了衣袖,神色放松,姿态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笑道,“这不是喜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