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衡一个人坐在大殿内。
这里是未经雕琢的天然洞府,在荒边冢的地下深处,处处比不得天族宫殿的精致繁华,黑石嶙峋,皆是最原始的天然与野性。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燃烧的篝火,火苗簌簌随风而动,映衬的那张如玉脸庞时而明亮,时而暗影晃动。
苍壁从外边走进来,弯腰拱手道:“启禀魔尊,玉妲传了信过来,灵微不负众望,慕蒙已经向这边赶来了。”
主人已经回家,以后也再不会回那天族,他们自然可以改口叫魔尊了。
慕清衡抬手捏了捏鼻梁:“知道了。”
苍壁想了想,又问道:“需要把天族的暗桩都撤回来吗?”
“不必,打草惊蛇。”
他说话言简意赅,仿佛那些人不值得他多说任何一个字,这样一副冷硬心肠……苍壁暗暗叹息:“魔尊容禀,之前您处决赤璋一事,族内已经有些长老不满了。”
“是么,”慕清衡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火光映照着他双眼愈发冷漠,“不知是哪几位长老,需不需要我亲自上门赔罪?”
苍壁立刻单膝跪下:“属下们不敢,只是那日在云泽境桃花林,赤璋有口无心,并非故意坏了魔尊大计,慕蒙又好糊弄……”
“你说什么?”
慕清衡站起来,背着手缓缓走到苍壁身边,他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衫,极厚重的颜色,被他穿出三分诡谲的妖异感。
慕清衡慢慢弯腰,像是听不清他说的话似的:“你刚才说什么?”
苍壁心中警铃大作,他的话太多了,主人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决策,赤璋已死,何必说这些惹他不快:“属下不敢为罪人开脱,赤璋……死有余辜。”
慕清衡还是看着他。
苍壁提心吊胆,不知还有何处惹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踌躇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慕清衡一甩衣袖,坐回原处。
“我今夜上去,你们所有人都在地下好好待着,谁也不许上来,不许叫慕蒙察觉,否则杀无赦。”
苍壁点头称是。
他退下后,慕清衡从怀中取出一物,此物通体莹润的青色,凤凰翎羽的形状,他一言不发慢慢摩挲。
青凤翎,不知用这青凤翎刮去心上那些碎肉,是否能更彻底些呢。
胸膛的伤慕清衡没处理,只草草包扎了一下,现在仍然在渗血。他反转青凤翎,尖端对准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不同于上一次的毫不犹豫,这次慕清衡刀尖悬在心口很久,终究缓缓垂下了手。
算了。
一点点心软而已,应当不打紧。至少在剖开慕蒙心脏的时候,会让他下手快一点,不要折磨于她。
反正他今天就要动手了,今夜之后,世间再无慕蒙这个人,这颗心也不会变得更软。
慕清衡慢慢放下青凤翎。
他仰头向上望去,虽然只看到黑压压的洞顶,唇边却漫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不知道,如果此刻有一面镜子,让他好好辨认自己目光,他应该就会看见,他眼睛中的期待,并非是对杀戮的期待。
……
慕蒙极少一个人出来,还是走这样远的路,荒边冢在人界的无尽崖下,还没有到无尽崖,周围的景色已经越来越荒凉,从植被稀疏到寸草不生。
连风都比别处寒冷几分。
但慕蒙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越发心酸。
“蒙蒙。”
就快要到无尽崖时,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慕蒙回过头,看见月流天在路旁望着她,刚才她满心牵挂,却没注意这里站了个人。
月流天一向是丰神俊朗谈笑风生,此刻脸色却略显憔悴:“蒙蒙,我在这里等了你三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慕蒙没想过会遇到故人:“月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等我?”
月流天一时失语,她站得离自己几步远,因为遭遇此前变故,平常活泼恣意的笑容也没有了,整个人显得蔫蔫的。
“蒙蒙,我明白你为清衡难过,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了。”
他低头,很无奈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我三弟和盛元霆勾结,不仅伤害了你哥哥,更是叫他沦落到如此地步……经此一事,天帝陛下应当不会再考虑你我两族联姻之事了。”
“当然,也许你心中也讨厌我了吧。”
“没有,没有讨厌,一码归一码,”慕蒙望着月流天,很认真地摇摇头:“月哥哥,你没做错事,我不会讨厌你。”
“其实我不会讨厌谁,盛元霆做错了事,可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不愿再费神去讨厌他,爹爹有爹爹的无奈,虽然我心中不认可他的做法,可我知道他也算不上错,我不会怪他。”
慕蒙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做错事情,我谁都不会怨。”
月流天明亮的眼睛泛起波澜,心疼地看着她:“蒙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