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愁难自消(1 / 2)

北庆朝歌 一颗李子 0 字 2022-02-28

 七情六欲于谋事者,累赘也。

护主心切的舒总管迅速回头瞟了眼晃动的车帘,心口那份因即将见到小少爷的喜悦“哗啦”一声,被自责这只无形手掰成两半,一半继续被团聚的喜悦包满,一半因身后人愁难自消。

愁苦间,老人脸色突然一变:莫非……小四与小主人所谋之事有关?

此念一出,眼前笔直宽阔的街道渐变模糊。

三日前,康王府总管手下的左管事登门说来还东西,却又两手空空。

府里下人不敢怠慢,客气请他入府说话,左管事没领情,领着舒总管去了穆王府后门处的小巷。

巷口停着一辆马,二人才靠近,一团东西就从车里滚了下来。

舒总管也算见过些世面,却还是让那团东西吓到了。

究竟要有多狠的心,下多重的毒手,才能将一个唇红齿白,人人乐见的少年郎折磨成这般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遵陛下圣旨,我们来送还贵府的小毛贼,活的。让你过来,是让你做个见证。”

“这……这同死有何分别?”

“死人不会呼吸,活人才能苟且。”

“康王殿下素有君子美名,老夫开眼了。”

左管事懒于争辩,直接上车走了。

舒总管脑子嗡的一下,炸了。最后小四是如何被殷鸿带走的,他全忘了。唯一记着的,只有那滩血,那滩留在阴沉昏暗的巷子深处,却比酷夏正午太阳更浓烈更刺目的血。

想到那摊血,脑子顿是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自己刚刚甩出去的缰绳力道有多猛?只听悠闲赶路的高头大马如要腾空飞起般,呼啸着从街道中间飞速穿过。

盛子萧的情绪仍在低迷状态中,这突如其来的加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哎呀……”

“殿下……殿下没事吧?”

隔着深色车帘,舒总管听到了撞击和惨叫声,赶紧勒住缰绳,神色愧疚的回身查看。

“论偏心,舒伯果然还是更偏心平儿。”舒总管掀起帘子,就见盛子萧一手吃力的撑住软塌,一手揉着前额,笑盈盈道。

“磕到额头啦?”舒总管无心说笑:“快给我瞧瞧。”

“不妨事,舒伯还是快些赶车吧。”盛子萧虽笑着轻言阻止,却不作抵抗,任由舒总管爬到他身边挪开他的手。

等到证实被盛子萧用手遮住的地方,确无隆起、破皮等外伤后,老人紧绷的神经才微显松懈,口中呢喃:“幸好无恙,幸好无恙。”

盛子萧柔柔一笑。

接下来的路,舒总管驾车驾得一心一意。

车子就这样一路再无碍的拐进了医馆街道。走了没几步,听外头嘈杂异常。盛子萧撩起车帘一看,医馆门口围了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顿感奇怪:“怎么回事?”

“殿下安心,并无要事发生。”舒总管只是淡淡瞟了一眼:“是告假延期所致。”

“告假?”盛子萧放下车帘:“为何?”

“先前,斯先生为专心替小四就诊,曾出过一张医馆歇业三日的告假。昨日殷鸿来府时,顺道说起,斯先生怕医馆营业会影响小四静养,遂将三日歇业延长为三月,这些围观者应是不知变更的患者。”

“如此看来,即算没了我府里那份虚职,先生依然可以凭借自己的声望,过着阔绰而富足的生活。”

“殿下此言差矣。”

“哦,差在何处?愿闻其详。”

“殿下可知,斯氏医馆位置堪称黄金地段?”

“这个自然知道。”

“那殿下可还知,斯先生收取的诊金与乡隅医馆一个价?”

“虽不曾正经问过先生,但隐约感觉到了。他本就不是一般的大夫,合情合理。”

“是呀,斯先生不单是大夫,还是乐善好施、赠药施米的大善人。殿下细想,照他这种只花钱不挣钱的过日子方式,要没了王府管吃喝,他上哪去富足?”

盛子萧心一沉:“日日入不敷出却又年复一年的在经营,倒是奇闻。”

“殿下真是糊涂,斯先生住府照看你,难道不用花银子聘?”舒总管小心绕过围观的人群,慢慢驶入一条深巷,故作深奥:“殿下,斯先生的月钱可不便宜。”

“看来真是我糊涂了,竟不知我王府给一个下人的月钱就可与洛城黄金地段两扇铺面租金相媲美?”

盛子萧这句轻轻自嘲让舒总管背心一阵发凉,他将马车停在巷内一扇朴实无华的偏门处,锁着眉头的去叩门。

门内似有人在等着,“吱嘎”一声开了。

“舒总管?”因只探出小半个身子,邝殊刚够看到立在门口的老人,远不能照见马车旁的那个孱弱年青人:“先生刚刚还在念叨,殿下醒了大半晌,也该派总管大人登门……”

盛子萧知邝殊是个碰着石头也能唠嗑两句的话痨,又听他话中精气神十足,就知三日闭馆的告假将这小子憋坏了,若不主动现身,恐要没完没了,便踱步上前。

“……吖,殿下?”说得正眉飞色舞的邝殊见到这个步履蹒跚的人,两片聒噪的嘴皮子立刻老实:“您,您来啦?”

盛子萧摇摇头:“带我去见先生。”

“哎,好咧。”

邝殊嘿嘿一笑,将偏门打开,请了盛子萧入内。

深巷里的这处偏门,除自己人知晓外,并无旁人知是斯氏医馆后门。当初亦是为了不惹人注目,才故意将门修得狭窄不通车马。

舒总管等到偏门重新被关上,整理缰绳驾车离去。马车驶出深巷,又觉不对,调转马头再次驶入深巷。

这一回,前来应门的是殷鸿。

“舒总管,您这是?”

与性格活泼开朗,生有一对笑眼的邝殊不同,模样俊俏的殷鸿处事成熟稳重,面对去而复返的舒总管,这位后生虽吃惊,却不多问,立即闪身让出一条道。

舒总管走得头也不回:“殷鸿,你将马车驶到前面的小茶楼等我。”

进到后院,不见邝殊,但屋内有人说话,附耳过去便听盛子萧自责不已:“我明知此行凶险万分,当初行事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默许了你,我实在是太愧对这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