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难(2 / 2)

大凉山旧事 黑藜氏B 0 字 2022-02-17

白老师看着一大群恶狗朝着他追撵过来,吓得屁滚尿流的,连魂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边跑,边高声呼喊,希望寨子里能出来一两个村民,厉声喝斥着,将这群恶狗叫回去。

可惜此时寨子里到处死气沉沉的,连个人影都看不着,谁会出来帮他啊?

他越是喊叫,越是惊慌害怕,那群恶狗追撵得越欢实,越起劲儿,越有野性了。

此刻它们对白老师毫无怵意,根本不害怕他,就像是在追撵头受伤麋鹿似的。

这群恶狗很快追撵到身边,开始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地扑跳过来,准备将他撕咬成碎片!

白老师见情势危急,赶紧奋力挥舞着手里那根粗木棒,想将它们驱撵开。

他挥舞着粗木棒,拼命三郎似地乱砸乱打一气,还真吓得它们不敢随便靠近。

只是他孤身无援,势单力薄,挥舞着根粗木棒,哪能同时对付六七条恶狗啊?

那情形就像独狮战群狼似的,周围全是敌人,身边尽是狞恶野物,叫他很难脱身。

他再勇猛,再拼命,怎么挥舞着粗木棒,都左支右绌、顾前难顾后的,实在有些应付不过来。

很快他手里那棍粗木棒便突然被只恶狗咬住,怎么使劲儿都抽不出来。

旁边那些狗见有机可乘,迅速掉转过头,冲着他手腕腿胯,龇牙咧嘴地扑咬过来。

白老师见势不妙,赶紧甩掉手里那根粗木棒,瞅准身旁空隙,撒腿窜逃出去。

还好周围地势斜陡,到处都是野草灌木丛,有利于他这高个子纵跃逃窜。

——那些野草灌木,他随便抬着腿就跳过去了;而那些狗被枝叶杂草绊阻着,只能绕着道来追他,这就有些耽搁时间了。

白老师很聪明,不敢往山上跑,那样跑起来太费劲儿,太吃力,很容易被狗群追撵着。

所以他跳出包围圈,顺着斜陡山势,纵跃过野草灌木丛,直接朝着山下跑去。

这种逃跑方式,让他占着很大优势,所以他慌不择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拼命奔跑一阵,很快跟那群恶狗拉出段安全距离来了。

只是那群恶狗浑身野性都被他激发出来,就像群杀红眼的敌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啊。

所以它们在后面拼命奔跑着,狺狺狂吠着,仿佛要将他追撵到天涯海角似的。

白老师跨越着野草灌木,拼命奔逃着,很快累得他喘着粗气,浑身热汗,连嗓子眼儿都快冒出烟来了,还不敢懈怠,不敢稍事停歇,只能亡命徒似地继续朝着山下跑去。

他孤凄无助,惊遽如鼠,逃得太过匆急,结果一不小心,竟然被簇灌木绊倒了。

他摔倒时,眼镜不知被掼到哪里去了,仓促间根本找不着,也没功夫去寻找。

毕竟那群恶狗还在后面穷追不舍,让他不敢耽搁,哪里腾得出片刻功夫去寻找眼镜啊。

所以他一骨碌翻爬起来,连眼镜都不要,继续朝着斜坡下面逃去。

他高度近视,没有眼镜,看着周围景致模糊不清,就像罩着层濛濛迷雾似的。

以至就连跑到前面断崖边,他竟然都没有看清楚,没有发现前面是条断崖深壑!

他逃得风声鹤唳,心惊胆战的,就像只惊弓之鸟,只想拼命奔逃,只想尽快甩掉那群恶狗。

即便没有眼镜,即便看得不甚清楚,他依然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地奋勇奔逃着。

结果他跑到断崖边,就像没头苍蝇似的,突然摔掉进断崖下面了。

那片断崖有三四十米高,他摔落下去,脑袋撞着岩石,砰地一声,撞得连脑浆都迸裂出来了。

所以他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声惨叫,便鲜血淋漓地摔死在断崖下面了。

下面有片茂密树林,他那具尸体撞着断崖,弹出去,正巧落挂到杉树枝桠上。

那群恶狗追撵到断崖边,依然信信狂吠着,不想就此放过他。

只是下面断崖陡峻,岩壁嵯岈,连看着都害怕,谁还有本事冲下去啊。

所以它们冲着壑底树枝间那具鲜血淋漓的残尸,乱吠一气,最后只能怏怏散去了。

之后白老师那具尸体,一直无声无息地悬挂在崖底那棵杉树枝桠上。

崖底幽深晦暗,长着许多粗壮杉树,树枝树干爬满苔藓地衣,像穿着绿绒衣袍,像披着绿色长发似的。

地面铺积着大量枯枝落叶,上面那层针叶金黄灿烂,底部却腐烂得像粪草渣子。

这片崖底树林,地处幽僻,人迹罕至,连那些彝族村民都不会随意进到这里来。

所以这件惨剧发生后很久,都没人知道那片崖底树林里竟然还挂着具尸体。

那具尸体逐渐腐烂,逐渐生长出许多蛆虫来,老远都能闻到阵阵恶臭。

这期间,学校老师都以为白老师到家了;而他家里人,却以为他没法回来。

毕竟那彝族公社地处偏远,每个星期,只有一趟长途班车,会从县城开到公社来。

平时不通车,有急事要出山,只能托人找关系,搭乘林场那些拉木料的顺风车出去。

那些拉木料的老解放,有时天天都有,有时却很长时间看不着张车。

特别是夏天,遇着塌方,或洪水冲毁路基,车辆没法通行,二三十天都出不去。

这期间别说是人,经常连那些报纸文件、信函电报,都没法按时送进来。

所以他家里人虽然捎了口信,要白老师赶紧回去看奶奶,但他最终没能回去,家里人也不觉得意外。

十多天后,白老师假满了,还没有返回学校,那些老师都也没怎么当回事。

以前在那些深山彝族地区,不论是老师,还是那些公社干部,有事请假回家,经常会延期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有老师缺岗,其他老师帮着代代课就行了,谁会在乎啊?

所以白老师假满后很久都没回来,其他老师都丝毫不在乎,没人知道他早遇难了。

直到有天早晨,两个彝族老人赶着羊群来到断崖边,才不经意间发现了那具尸体。

当时白老师那具尸体还悬挂在树枝上,已经严重溃烂,到处爬满蛆虫,还有许多苍蝇围着它嗡嗡乱飞,热闹喧腾得像堆马蜂窝似的。

两位老人发现崖底有死人,赶紧跑回寨子里去,向队干部汇报情况。

之后队长便带着人手,进到树林里,顶着熏灼臭气,将那具尸体拖到地上来。

这时白老师浑身爬满了蛆虫,糜烂得跟堆稀泥似的,连内脏骨头都暴露出来了。

看着这堆腐尸烂肉,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蛆虫,谁能辨认得出这死人是谁啊?

大家只能从他那头发、那身穿着、以及那军用挎包,依稀辨别出他是个汉族人。

在深山彝族地区,汉族人往往都是老师,或者是公社干部,身份都比较尊贵。

所以队长发现沟壑里这具腐尸,赶紧逐级上报,把消息传到公社上去。

过了没多久,便有公安带着人手,赶到这里来搜查尸体,寻找线索。

很快他们便查出来,这具腐尸,竟然是山里某所彝族学校教书的白老师。

白老师的死讯,这才传到那所彝族小学,让全校师生都感觉很悲痛,很伤心。

之后过了很久,一大群白家人才号哭着进到山里来,将他那具残骸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