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大军压境(二)(2 / 2)

高旭退一步想,江阴热血之地,义兵无数,像舍桥豪杰徐玉扬,江阴螃蟹季从孝,以及那个蟑螂脚夫何常,他们都响应着江阴人那种头可断不可剃的执着,高举着大明中兴的大旗,但在战斗力上,自是逊色于薛一刀这些沙场老卒磨练出来的兽兵。如今的形势下,不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不管义兵兽兵,只要他杀鞑子,就是好兵。

高旭又想起那个号称那个赌输过小妾的老狗才,又想起他被卞之虎如同死狗一样狠揍,做幕僚做到他这份上也够失败的,不由说道:“那个老狗才别杀了,我用得着。”要是按薛一刀的要求,那老狗才必定头一个杀的。他与以前那个高千总有旧,而高旭也需要了解以前的情况。

老狗才一押到高旭跟前,一下子跪趴在高旭脚下,嚎啕大哭了一番,高旭皱着眉劝慰,那知这老狗才越哭越上劲,高旭不由恼道:“再哭,再哭人头落地。”

那老狗才一听人头落地,骇得一下子捂住嘴,硬生生地止住哭,端的是没有一丝骨气,极度的贪生怕死之辈,难怪那卞之虎时常对他拳打脚踢,这种货色高旭也见了也手痒痒了。老狗才极长于察颜观色,见了高旭不耐烦,急忙从地上翻起来,道:“取义兄长,今日的活命大恩,我鲁无巧无以回报,只愿粉身碎骨追随左右。”

原来这老狗才叫鲁无巧,高看了他一眼,听着他典型的绍兴口音,想必他是绍兴师爷出身。只是他年轻年届四十,算起来大了自己一轮多,竟然称自己为兄长,真是无耻透顶。高旭冷哼了一下,道:“当初我真的赢了你一个小妾?”

当初高旭附体那高千总重生时,只见那高千总的家里竟养着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看就知道十之**都是风尘女子,整日围着自己像苍蝇一般嗡嗡作响。第二日,高旭就用银子把这些女子打得一干二净。或许这老狗才的小妾就是其中一个。

那老狗才鲁无巧点点头,望了一下高旭额角的一个伤疤,暗想这高旭果真被撞坏了头,好多事都不记得了,道:“我那小妾可是出色的扬州瘦马,当初可花了我三百银子,还没来得及……”

鲁无巧偷瞧了一眼高旭的脸色,只见高旭又皱下眉,道:“我在常州府里的女子都让我打了,想必你那小妾也走了。”

鲁无巧道:“没有啊,你赶走了所有人,唯独留下了我那小妾。”

高旭一愣,他记得在常州城的家里留下的只是一名守家的长得颇为清秀的青衣小厮。高旭是医生,对人的身体构造自然一清二楚,那个小厮虽然清秀,但绝对不是女扮男装。高旭道:“那个小厮就是你那所谓的小妾?”

鲁无巧一脸的不舍,点了点头。

高旭一阵恶寒,道:“扬州瘦马不是都是女的么?”

鲁无巧无耻地嘿嘿一笑,道:“也有例外的。”

高旭实在受不了了,强忍着像卞之虎那般拳脚相向的冲动,灵光一闪,道:“你那‘小妾’想赎回去么?”

鲁无巧听罢眼睛睁得老圆,喜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当真?果然?”

高旭道:“当真。果然。不过你要按我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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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许用又从江阴城来到三官殿,高旭把他迎入帐内,问道:“许兄,大家商议得怎么样?”

许用叹了一口气,道:“这些日一直风传鞑子大兵压境,城里虽然人心惶惶,但要举城迁走,数万人户那有这些轻巧。大伙公议到最后,还是打着誓与城池共存亡。”

高旭听罢,暗暗感慨江阴人的骨气,良久无言。沉默了一会儿,高旭又道:“许兄,不畏死固然值得敬重,但一死了之也何曾不是逃避?改变不了剃令的事实。不可剃,头也不可断,这样,我们才能做更多有益于这个天下的事。”

许用道:“高旭说的是,但我以我血荐轩辕,血总要流的。”

这时,却听营地之外一阵喧哗,无数扶老携幼的江阴难民从舍桥方向趁着夜色逃来。高旭出营一看这种形势,不由暗想定是清兵大军开到了。派人一打听,果然是清军的主力已开到舍桥,清军为了报复,正分兵四掠江阴境内的乡镇,所到之处,寸草不留。清军主力夜营舍桥,明日上午就能开到三官殿,下午就能兵临江阴城下。

高旭转头对许用道:“许兄,江阴城里的人或许想着凭坚城自守,但城外的这些乡民却深受清兵的荼毒。”

高旭说罢,却见小芸娘在几十个老卒的护卫下,在难民当中穿梭,收聚着那些流落失所惶然无依的孤儿。小芸娘一身素白,洁净的额头上犹如尼姑一般不留一,平日的风尘气息一丝不存,肃容而行,温语而劝。那些刚刚经历着家破人亡的人们见她气质脱俗,犹如菩萨再世,人人趋之若鹜。

许用也顺着高旭的目光看着小芸娘,不由叹道:“那小芸姑娘果真犹如天仙下凡,端的是风情万千。高兄真是好福气,竟得如此佳人相伴。”

高旭淡然笑笑,至于福气,那是过奖了。以她那敢作敢为的性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事作风,以及在欢场中练就的百变手段,这样一个复杂的女人,绝对让高旭头痛。想想也是,她在秦淮河上,要应付的对象不论是书生名士,还是官宦权贵,哪个不是这大明朝的精英阶层?她热衷于名望,自然不会失去这样收买人心的好机会。

在一面迎风飘扬的高字旗下,小芸娘慷慨激昂地鼓动着她的宣言,核心言论仍然是她那句一城不守,何以守天下。高旭暗地里摇摇头,这个天下靠守守得住么?她那身为大战略家的孙承宗孙爷爷虽然缔造了一条坚固了关宁防线,但守住了么?自明代以来不断修葺的长城,守住了么?南明倚为天险的长江,守往了么?都没有。这个天下靠守是守不住的。

在许用回江阴城之际,高旭对他道:“许兄,事到如今,江阴只有死战一途。而江阴要坚守,就必须凭着阎应元阎大人的智勇谋划。既然城内有人阻挠阎大人入城,那我就先斩后奏,在清军明日围城之前,我一定到砂山把阎典吏护送到城内,请他主持守城之事。”

现在是闰六月十九日,而历史上阎应元是七月初九入城的。如今能让阎应元提早二十日入城,就可以让阎应元在城内的备战时间更加充分。

接着,高旭从衣袋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许用。这封书信正是当初从细作身上搜出来的,是那江阴顾守备向常州宗知府的求援信。许用看了,脸色极是凝重,恍然道:“原来如此。难道那他一直百般阻挠陈大人拟请阎大人入城主事的决定。”

本来高旭打算把这封信交给阎应元,让他入城后杀那顾守备立威,但明日清兵就要兵临城下,事态紧急,如果那顾守备里应外合,江阴城是危在旦夕。所以,高旭只得把这封交给许用,让他回城转交陈明遇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