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素来脾性最烈的青面道士竟在徐安然一眼之下闭口不言,随着他一起来的那十余个道士相顾愕然的同时,对眼前这个看来年纪甚轻的观主油然生出丝丝敬畏之意。
见青面道士不再说话,徐安然悄然收了“心眼”术法。负手之间面色清冷的缓缓道:“同穿道衣,竟然在抚阳观内大打出手,好,好的很!华空,笞刑三十鞭你可服吗?”。
“道门清净地竟生干戈,贫道愿领观主责罚”,华空的反应果然没出徐安然意料之外,这老道士说完,顾自掀起背衫俯在桌上。
见他如此,其他那些游方道士纷纷开口求情,其中更有人大声折辩这场争斗并非华空之错。
“住口!”,听着这些折辩,徐安然神色丝毫不为所动,“苦竹,取法鞭来,德禄,你来施罚”。
“法鞭之下,不得格挡,不得躲避,不得使用道力护体”,接过苦绣递来的法鞭,许德禄侧身看了徐安然一眼后,转过头来将乌黑的法鞭重重抡了下去。
没了道力护身,只这一鞭下去顿时皮肉绽开,背部剧烈的疼痛让华空脸上猛然一抽。
眼见华空受刑,众游方道士固然是面有戚色,那些激进道士们也相顾骇然,他们实没想到抚阳观刑责竟是如此之严。
众目睽睽之下眼见着一鞭一鞭下去。华空背上早已是血肉模糊,耳听着单调而沉闷的鞭声,青面道士脸色不停变幻。华空就已受到如此重罚,那华心观主地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不想留下他们。一想到这里,青面道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股浓浓的失望之色。
终于,三十法鞭施刑完毕,徐安然转过身来,“科仪经戒乃立观之本。刑责明法为
基,二者一而二,二而一。若有过不罚,长而久之必定科仪废弛,诸邪丛生,堕入沉沦苦海,徒使教门蒙羞。若然如此。本观又与中原那些道观有什么区别?”,在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的华空身前,徐安然这番话分外显得有力。
“你来!”,徐安然伸手一指青面道士。“尔等可是真心想入籍本观?”。
徐安然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青面道士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的他脸上当即露出一片意外惊喜,“我等正愿落籍。恳请观主允准”。有他起头。随行的十来个道士也纷纷道:“请观主允准”。
“既然入我观门,就要受本观拘管。笞刑三十鞭你可服吗?”,徐安然话音刚落,那青面道士便已自解道袍,趴伏在了华空身边。
向许德禄点了点头,在随即响起的鞭声中,徐安然手指着刚才率先动手的那道士,“苦竹,你领他去静心堂思过,期限同为两月,若是他受不得拘管之苦时尽放他自去就是,然则一旦离了本观,此后就不得再踏入一步”。
“谨遵观主法旨”,苦竹答应一声后,自领着那年轻道士去了。
不一会儿地功夫,青面道士的三十鞭也已打完,见状,徐安然面向众道士道:“尔等既已落籍本观,便需牢记科仪经戒,严守明法刑责”,说完,他侧身看了看许德禄,“找人将华空二人扶回去,这些新来的也一并安置妥当”,说完,他便转身去了,留下身后鸦雀无声的一群道士。
走进自己专属地香房,徐安然顺手将许德禄适才奉回的法鞭扔到了香案上,奔忙了一天现在终于能歇歇脚,瘫坐在胡凳上的他忍不住自语了一句道:“要想铺摊子做点事儿,真是累呀!”。
刚在房中坐了不到三柱香功夫,就见许德禄推门走了进来。
“都安置好了?华空也安置好了?”,见许德禄点头,徐安然从书几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后站起身来道:“那就好,我去看看华空”。
抚阳观香房中除了观主的稍大之外,其余地都没什么两样,徐安然推开华空的房门时,就见如豆般的灯光下,华空正趴伏在榻上任一个年轻道士给他涂药。
挥手谴退了那个眼神中满是敬畏的年轻道士后,徐安然到了华空榻旁,打开手中瓷瓶,将其间地药物慢慢倾倒在了华空血肉模糊的背上。
他所用的这药物沾肉之后一片清凉,比之刚才年轻道士地创伤药不知要好了多少,感受着背上地变化,华空终于开口道:“多谢观主”。
徐安然细细地将倒出的药物抹平在整个伤口上,“你这三十鞭是为抚阳观所受,就算要谢也该本观谢你才对”。
“观主是说……”,华空人老成精,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徐安然地意思,“如此说来,我这三十鞭挨的不冤”。
“治观如治军,本观也怕呀!”,徐安然抹完药后顺势在榻边坐了下来,“科仪斋戒就是制定的再严,若没有刑责护持也难免流于形势,华空道长久历江南,对这一点的体会想必要比我深的多”。
“观主的苦心我明白,贫道行脚江南二十余载,才终于找到了抚阳观,只要能保持观宇本色,就是再挨三百鞭也绝无怨言,此事观主不必再说!只是我有另一件事却不吐不快”。
“咱们同为抚阳观中人,道长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观主,明镜那些人不能留。这些人虽然穿着道袍,但身上的杀性却比器修还要高”。
“若是两个月前,要是本观还在金州抚阳山,这些人我一定不会留,但现在不行”,徐安然从榻上站起来去挑灯台的灯花,“大肆用人在即,不能太挑剔了。至于他们身上的杀性,自然可以用道法及刑罚明责慢慢调理”。
“大肆用人?”。
随着徐安然手中灯签挑动,原本昏暗的油灯猛然一亮,这明亮的灯光为徐安然脸上蒙上了一层明丽的光芒,“是啊,道长有所不知,我已与天杀盟商谈妥当,隐机先生已准允抚阳观在西川大地设立七十座分观!”。
“什么……观主你说多少,七十座?”
徐安然却没注意到华空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此时的他已沉入自己的思绪中,“目睹教门沉沦,本观早有变革之志,眼下可谓是重塑道门千载难逢的良机,但此事真要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咱们的底子太薄,七十座分观!建这些分观的钱粮还能缓缓筹措,但说到人就难了,咱们的道观要的可都是虔心向道的真道士。明镜等人杀心虽重,但一片向道之心却不容怀疑,再者方今乱象已呈,咱们这一教派若想撑持下去,也少不得这样一心护教的人”。
对于徐安然的忧虑华空却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刚才猛然半撑起身子的他就保持着这样僵硬的姿势,口中反复喃喃念叨着“七十座”,而那双隐见泪光的双眼却早已痴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