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为什么是索马(7)(1 / 2)

侣行 张昕宇 0 字 2022-02-06

 我去过不少灾难的现场,每次看到那些逝去的生命留下的痕迹,我的内心都万分悲伤,没有所谓的硬汉,只有眼泪骤降;这一次更甚,因为之前那些灾难都是天灾,而眼前这次,是人祸。

向导挥手让我们过去。在院子的一棵树的树荫下,有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孩子,坐在一张席子上,腿上盖着一条黑布。我们走近,向导把那孩子腿上的布掀开了,变魔术般的,许多苍蝇飞了出来,梁红吓得后退了一步。

被眼前所见惊怔住后,梁红赶忙表示歉意,自己没有嫌弃和不敬的意思,纯粹是本能反应,确实是被吓到了。我完全能够理解她的这种反应,因为我们面前这个孩子的腿,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他两条腿的膝盖以下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到处都是炸伤、烧伤的痕迹,还能看到骨头和筋脉,腐烂的肉里面还趴着蛆。

这是灾难留下的印记,将暴力的后果在一个孩子的腿上具体呈现出来。如此残忍,如此触目惊心。梁红红着眼睛问是怎么弄的,安保队长代答:“就是在剧院集会的那场爆炸里他被炸成这样。他的父亲、姐姐,全家人都在那场爆炸里丧生他们家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也许我们看到的遗留在爆炸现场的那堆鞋子里,就有几双是他的家人的。

整个过程中,那个孩子一句话没说,就一直冲着我们笑梁红心疼地问他:“疼吗?”

他歪了一下头,没回答,依然冲着她笑。梁红问安保队长这么惨,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安保队长用索马里语跟他交流几句,那孩子非常淡定地回答了一句话,说完依然冲着我们笑着。那孩子说:“至少我还活着呢。”

这句话一出口,我们四个人脑子里已经空白了,全是惊诧彻彻底底地被征服。什么励志故事、什么心灵鸡汤,都没有此时此刻我们面前这个可怜孩子的这句话那么有力量,那么有冲击力。来索马里这些天,经历了那么多事,看见了那么多人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如此震撼过。

如此背景,如此一句话,注定会让人铭记终生。那一刻无论多么内心强大的人,都会为之动容。一向大大咧咧的我像被击中般,直指心窝。我想把自己亲眼见到的这个孩子的故事,转述给所有能够看到这本书的国人。我们这些生活在和平的环境里的人们,应该好好地珍惜现有的东西。我们太多的人,每天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抱怨、在怨恨、在计较,可是我面前这个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双腿、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却乐观地告诉我,“至少我还活着呢”——活着已值得庆祝。

孩子依然在笑着,我们却笑不出来,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外面波澜不惊,众人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中国和索马里人民友谊万岁!中国和索马里人民友谊万岁!中国和索马里人民友谊万岁!”

又是中文,把我们被感染的情绪拉回到现实中来。看过去,两个老人走了过来,一男一女,满脸笑容,非常热情地跟我们打着招呼。那个老头,张开双手,继续说:“中国和索马里人民友谊万岁!”

他再次连说了三次,是中文。虽然有很重的索马里口音,但是能听明白。

紧接着,这俩老人就在我们面前开始载歌载舞,他们唱的歌也是中文的:“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我们农奴的心照亮,我们迈步走在呀,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巴扎嘿!”我们也跟着唱了起来,对于我们这个年纪的老北京人来说,这首歌太熟悉不过了,《北京的金山上》。

这些天来,接踵而至的各种意外和惊喜,都没有这次来得直接而立体。在千里之外的异域他乡,听到有人在唱着我们小时候的歌曲,你能想象到那种埋藏多年的思绪,瞬间喷涌而出的感觉吗?

索马里老人竟然会唱《北京的金山上》,怪不得他一开始要喊“中索人民友谊万岁”。

海滩上运动的索马里青年人。

年轻的妈妈,以及对着镜头扮鬼脸的孩子们。快乐很简单,快乐也很艰难。

怅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