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吱——”。
背后树枝枯折的声音传耳边,书生回头去!老天爷耶!那身后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白骨骷髅,全都直立起来,空洞洞的眼眶里正冒着幽蓝磷火,朝着自己嘎吱嘎吱地拥过来。还有一些白骨骷髅正从荒草里坐起,也朝向自己抓摸过来,几欲择人而噬!
“侘枳吒吒罗侘枳卢呵隶摩诃侘枳吒吒罗侘枳卢呵隶摩诃侘枳吒吒罗侘枳卢呵隶摩诃”。
书生不禁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哪还顾嘴上疲累,此刻就是嘴上着火也不能停下!果然,咒声一起,那具具白骨堪堪在书生近前咫尺处停下,白骨指尖离他闭着的眼睛,也紧差毫厘便没再躁起,空眼眶里的幽蓝磷火也隐了下去。见到如此景象,心里才暂时压下惊恐,只是自己一动,那无数白骨便跟着哗啦啦行动。
书生口上密咒不停,脚下走过这片山野的每一个角落,在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朝路边驴子那边而去。一路走,一路念,不敢停歇。他蹑着手脚骑上驴子,口上密咒不停,往山丘庙刹的方向行去。
若从远处来看,只见那荒野的小道上,一个骑着毛驴的麻衣青年在前开路,一驴当先,口中念念叨叨不知何语,身后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嘎吱嘎吱跟着无数直立而行的白骨骷髅,长约里许,仿若冥军夜行。
“倒是有点能耐!”。
遥遥远方不知何处,这一幕恰好被一玄青袍服的簪发男子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行到山脚,书生嘴上早已出了血泡,舌头也麻痹不已几乎没了知觉。即便如此也不敢停歇,谁叫身后还跟着这些个阴森鬼物。下山时一人一驴,行路轻巧,然而此刻再上山,身后不但跟着无数鬼东西,还得确保口上诵念密咒无误,当真如乌龟挪步,从未觉得有哪条路如今夜这般艰险,惊累间竟也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
书生走在前面向上登阶,口上虽还念着密咒,但精神早已萎靡不振,几乎快要晕厥。就在书生将倒欲倒之际,一道洪钟大吕般声响自山上宝刹远远传来。
“天将放亮!还不速速归来!”远远听来,正是那道一和尚的声音。
被这声音一惊,书生马振作精神立,强撑意志,迈着灌铅的双腿继续向上,身后的骷髅白骨仿佛永远不知疲累,一步一步跟随而上。听!和尚诵经的声音也隐隐传来了,书生心里越发坚定。
行不知多久,这诵经之声终于越传越强,越传越响,已然到了庙刹山门。承恩嘴上血泡破裂,血迹黏连在牙齿上,混着如胶般的唾液从嘴角渗出,舌头和嘴唇无不打颤。
便在此时,那身后跟随的无数骷髅鬼怪已经超出自己,在这诵经声的引导下,浑浑噩噩却有条不紊地向着正殿前的广场里行进,行走在寺刹里的脚步声,如同堆堆枯叶被风卷动。
此时反倒成白骨骷髅在前,麻衣书生跟随在后了。
跟到庙刹正殿前的广场处,那道一和尚和首次见到时一般模样,已在大殿门前坐下,面着广场方向口中喃喃。也不知这经文有何神异,数百骷髅如得敕令,纷纷端坐下来,安稳听这老僧诵经。
过得不知多久,这广场上的数百骷髅好像少了许多,承恩便留心观察,仔看端倪。原来,在这道一和尚的诵经声下,些许个骷髅白骨逐渐化成粉尘,又在不知觉间烟消云散。时间一久,这偌大广场上的鬼怪骷髅,便纷纷消散得没剩几个了。
道一和尚念到此时,眼看东方天色几欲露白,然而此刻广场上却仍然还有一个骷髅身影,未曾散去。
“我恨呐—”
谁知此时,那骷髅张合着两个脸骨竟也能发出声来。
道一和尚见此,反倒停下了诵咏之声,承恩惊讶之下也注视过来。
“上师,我好恨呐!我陈家村满村老小全部被官爷抓去,取走心肝,三百一十六口只余一口,呵呵!全都绝了!”骷髅白骨声音沙哑、晦涩。
“谁人那么狠毒?”承恩才听得一句,便觉心中气愤。
那骷髅把空洞洞的眼眶缓缓转向这麻衣书生,顿时把承恩吓得一机灵,赶紧退到大和尚身后。
却见那骷髅面上白骨张合,“我陈家村一脉同枝,自古祖上秘传一个丹方,能延寿岁,只是制法太过歹毒,需以三千活人的心尖儿血做药引,后代子孙都觉残忍无人愿成谁料出了个不肖子孙为谋富贵,将这丹方献到官家!呵!献到了官家”
此时,东方天色已渐渐露白。
承恩此刻只觉怒火中烧,好狠的人!好一个不肖子孙!都该去下地狱!
“为了防止丹方再有泄露,我陈家村老小上下,竟都成了践药的引子了啊!呵!我恨呐!”这骷髅白骨声嘶力竭,恶狠狠说道:“我不恨别人,只恨这不肖子孙,终有一日定要遭受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他是谁?叫什么!”承恩目眦尽裂。
骷髅白骨此时仿佛没了气般,“他是陈陈”。
正在此刻,一抹朝霞从东方天际激射而出,瞬间染亮整个天际。
“快说,他是谁!”承恩着急。
“他是陈”
骷髅白骨的沙哑声音愈发细微,勉力到后面,却已没了声息。风一拂过,这最后一具荒骨骷髅也化成烟尘飘散,再无痕踪。
书生看着那白骨飘散的地方,久久无言。
“阿弥陀佛!”
道一和尚闭上眼,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