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吧。”解铃吐出一口寒气。
“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坐在我对面的年轻人对我说。
我们坐在麦当劳的角落里,一人点了一杯热咖啡,外面是寒风漫卷,雪花飘洒,天很冷,麦当劳很冷清,没几个人。
“然后呢?”我打开本子,准备记录。
这个年轻人很早前便在我的微博里留了言,说他是我的读者,有一些奇怪的经历愿意和我分享。作为一个写手,我本人对和陌生读者结交持慎重态度,每天也都会收到声称自己有奇怪经历的读者的信息,其实很多人是把小事夸大了。
我回信息告诉他,有事留言说吧,我都会收到。可这个年轻人很执拗,非要见我一面,还发了一张很可怖的图。图片上是一只手腕,临近动脉的部位割开,血刺呼啦的。他告诉我,他有很严重的抑郁,曾经尝试自杀过。并说自己的病根就在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境上,他看过我的小说,很信任我,只想和我交流一下,倾诉和发泄自己抑郁的心情,说完就完,不会打扰到我的生活。可如果不答应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的人我打心底不愿意接触,但考虑到他说得郑重其事,毕竟是一条性命,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大风狂卷的凌晨六点钟他到了我所在的城市,并没有找地方住,而是直接进了火车站旁的麦当劳,然后给我打电话。
他来之前已经把火车时刻表通过信息发给我,我一夜无眠,在焦急的等待中得知他到了的消息,马不停蹄出了家门打车到火车站。
抑郁的年轻人,在我的构想里应该是一个精神萎靡的人。可看到他,我还是大吃一惊,他清秀得像个姑娘,脸色很白,可以说非常帅,像韩国男明星。我实在不明白,这样的颜值有什么事会值得去自杀,浪费掉自己的生命。
而且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很深沉的忧郁,说句夸张的话,像情圣。这样的男人不知能迷倒多少个女孩。
“程序员?”他看到我,笑笑和我握手。
他给我印象很好,我放下了心里的千斤重担,和他握了握,像老朋友一样聊起来:“怎么了,你有什么奇怪的经历?”
“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
“然后呢?”
“那是一个关于阴间和世界的故事。”他说。
我笑笑:“很庞大的主题,很庞大的世界观。说说吧,哦对了,允许我做记录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作为小说的素材。”
“我能千里迢迢到这个城市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你可以把我所说的一切作为素材写出来。”
我耸耸肩:“放心,我不会透漏你的真实情况,不会让你的生活受到干扰。”
“谢谢。”这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他喝了口咖啡,讲了起来。
这果然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们从早上七点一直讲到了晚上五点,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有很多没有讲完,我已经听傻了。
记录了半本,上面都是我的涂鸦。我们约好明天继续讲。
就这样一连三天,他给我讲了三天。
对于他所说的,我有自己的考量。他说是自己的梦,但是我感觉有许多的细节很像是真实的经历,有些事编是编不出来的。
我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听他讲。
我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抑郁了,如此庞杂的经历,真假莫辨,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份沉甸甸的心理包袱。
是梦的幻想也好,真实的经历也罢,他的故事里充满了病态的扭曲和臆想,非常黑暗。
听他说完,我说:“最后还有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一个,你破妄了吗?”我问。
年轻人笑:“如果没破我怎么会现在坐在你的面前?我原以为陶朝是我的真实世界,实际上它只是我的第一层梦境,居然也是妄境,然后我梦醒了,就回到了现实。”他深吸口气:“这里才是我的家。”
“第二个问题,”我注视着他:“慧慧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穿好棉袄,戴上皮帽子,跺跺脚,拍我的肩膀说:“我买单了,赶火车先走一步。”
然后俯下身,在我的耳边轻轻说:“是我杀的她。”
虽然有些预感,可听他这么说,我还是震惊莫名,转头去看,麦当劳的大门开启后关闭,一股寒气渗进来。屋外是白毛大雪,浓浓的迷雾,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雾中不见。
我推开大门,吸了口冷气,步履沉重往回走。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让我很不舒服。
这时人群忽然涌动,许多人向候车大厅跑去。我心念一动,赶紧跟进去,里面人山人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我拼命挤开人群来到前面,终于看到发生了什么。候车厅的长椅上过世了一位老人,他穿着寒酸的棉衣,坐在椅子上无声无息地死去。
旁边站着一个光头,正握着老人冰冷的手,貌似在超度。
人很多,可没有人说话,候车大厅寂静无声,只有那光头喃喃的诵经声。
警察来了,光头松开手,背起背包,径自往外走。他挤到我的身边,我心念一动,想起年轻人的梦境,脱口而出:“解铃。”
光头停下来,转过头看我,脸上带着笑意:“你认识我?”
我深吸了一口冷冷的寒气,看着大厅外雾蒙蒙的天,心中满是寒意。难道这里也是别人的梦?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