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太太有些上气不接下去，喘了一阵，接过赵雅欣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后来，我怀了几个，都没保住，你爷爷就把账都算在我的头上。有一次，我刚刚小产，他就把我轰到外面去喂猪，猫腰干体力活，我一个女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么折磨！直到到了我32岁那年，怀上了你，那都是1990年的事情了。我就天天祈祷，能让你顺利降生。果然你出生了，赤脚先生说是个大胖小子的时候，我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你爷爷也非常高兴，终于对我态度好点了，还让你大娘给我做了一碗鸡蛋汤。但是我这身体也好不了了，得了一身的疾病。把你生下来之后啊，我没有奶水，这下子你爷爷可急了，骂我没用！我实在是没办法忍受了！这时我姐姐给我来信了，说我父母，也就是你的姥姥姥爷病危，让我快回去看看。我就跟你爸爸说了，你爸爸却跟你爷爷说了。你爷爷说我要跑，就把我锁在后院小黑屋里，不给吃的不给喝的！后来以你二叔、二娘为首的人还诬陷我，说是我偷了祠堂里的积蓄！我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啊，后来我才知道是你三叔赌钱输了，把祠堂里存的钱都拿出去还债了！那时我并不知道，只是大喊‘我没偷，我没偷！’你爷爷哪里听得进去，拿鞭子抽我，一边抽我一边喊‘你个资本家的小崽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掐死你！我好心收留你，你恩将仇报，你个白眼狼！’你爸爸就在旁边看着，也不管。我这时心已经死了，我在这个家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啊，我的孩子！”

“后来，我趁你二叔看门的时候在那打盹，悄悄地开后窗户，跑了出来，不敢去看你，直接跑到了县城，在民警同志的帮助之下，回到了北京，可是却看到了你姥姥和姥爷的墓地。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啊！这时，我的姐姐患上了和你姥姥一样的病，肺病，没过几年就死了。姐夫就把我赶了出来。我没有办法，先是给人家作清洁工，然后给人家当保姆，可是身体很差，很快就被人辞退了。后来，我去建筑工地给人家做饭，遇上了雅欣的父亲，赵艳霆。那时赵艳霆的媳妇刚死，和小雅欣相依为命，我看艳霆他人不错，我也没有别的出路，就嫁给了他。后来我们两口子在这租的房子，也算有个安家立命的地方了。雅欣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乖巧，也很聪明，成绩名列前茅，可就是因为不是本市户口，不能考本科，最后只能上了医专，做了护士。”

“可是艳霆他也命苦，刚过了几年好日子，去年被车撞死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三个人相依为命。我这身体不好，赵欣雨也还小，都靠雅欣一个人养活。真是辛苦她了。”说到这，老太太看了看雅欣。雅欣早已经泪水连连。

“那个小孩，赵欣雨就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不过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受到了什么刺激，吃饭不知道饥饱，睡觉不知道颠倒。真的是没办法了。”

听着牛老太太的经历，我鼻子一酸，也掉下泪来。老太太拉着赵文龙和赵雅欣的手说：“看着你俩这样般配，我很高兴，雅欣是个好女孩子，把她交给我自己的亲儿子，我放心。”

雅欣脸一红：“妈，您说的什么啊！”老太太把两个人的手放到一起，轻声说道：“我老了，看到你们找到自己的幸福，也算这辈子没白活，死也能瞑目了。”

赵文龙激动地握着赵雅欣的手，对老太太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雅欣的，我会待她好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都没说这么多话，输了这么多话，我也累了，我休息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吧，咳咳咳。”说着，老太太剧烈的咳嗽起来。

赵雅欣连忙一边给老太太垂着后背，一边捡起地上的痰桶，让老太太吐了黄稠的一口痰。然后扶着老人躺下了。

给老人盖好被子后，赵雅欣朝我们使了一下眼神，示意我和赵文龙到了外屋。

赵文龙说道：“雅欣，谢谢你这么些年找我我妈妈。”

“哎呀，你客气什么啊，她也是我妈妈啊！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么！”

“那我问你，老人家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我跟你说实话吧，和外公外婆得的是一个病，肺癌，去年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我没告诉她。只是告诉她是普通的肺炎。现在也只能是看着老人能坚持下去，能活多久是多久！”

“不行，我要给她请最好的医生，一定要治好她！”赵文龙说道。

“已经晚了，来不及了。”赵雅欣颤抖的说道：“医生说，晚期什么治疗都是无效的，只能徒增病人的痛苦罢了。你看看，老人现在瘦的那个样子，有时我真想替她受苦！”

“不，雅欣，那是我亲妈，我不孝顺，没有照顾她，才让你们受苦了这么多年！我一定要好好补偿你们！”

“文龙，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我看看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明天我还有课呢，而且手机里有22个未接电话，都是小蔡的。她一定等着急了。

“那好，雅欣，明天你还要上班，我们先走了。”赵文龙起身告辞。赵雅欣把我们送下楼，我们和她互相道别后，便转身上了车，驶离了那栋漆黑的楼。

路上，赵文龙跟我说：“默默，没想到，我赵文龙有妈妈了！”

“恭喜你啊，文龙。”我发自内心的说道。

“我明天就打电话给白岳明律师，让他替我找国内外最好的医生，给我妈妈做会诊，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点点头，说道：“这也好。也算你这个做儿子的对她的一片孝心。”

“一个人，要是对自己的父母不管不问，那还是人吗？我感觉我前半辈子白活！我不是个人！”赵文龙咬着嘴唇说道。我看到他很使劲，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别这样说，这不是你的过错！”我劝慰道。

“我能不自责吗？这么多年，我一直寻找妈妈，却不知道妈妈竟然和我近在咫尺！真实天意弄人啊！”赵文龙苦笑道。

“文龙，我明白你的苦，别多想了，明天你就给律师打个电话吧。明天放学，我和小蔡一起去看看你妈妈。”

“不，这件事你别让小蔡和张照知道，这件事我们俩知道就可以了，好吗？”

“好吧。”我答应着。

车子在宿舍楼下停下了。我钻出车子，关上车门，就往楼里走。

“默默。”赵文龙从车里钻出，喊住了我。

“什么事？”我转过头对他说。

“我能抱抱你吗？”赵文龙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

“那好吧。”我当时竟然没有拒绝。

于是赵文龙走到我的面前，张开手臂，抱住了我。他把我搂在怀里，然后用鼻子在我的耳畔闻了闻，说道：“谢谢你陪我找到了妈妈，你身上有我在梦里遇到的妈妈的味道。”说完放开手臂，转身回到车上，打开车窗说道：“晚安，早点睡。”然后车子就开走了。

只留下我站在那发呆。“赵文龙为什么要说那么奇怪的话啊？为什么说我和他妈妈的味道一样呢？不明白！”

我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老公，你怎么才回来！你可担心死我了！”我掏出钥匙打开宿舍的大门，正打断悄悄溜进去的时候，却看到蔡银丹坐在我的床上，那焦急的眼神。

“别担心，我这不回来了么！”说着我把外套脱了，拿出毛巾擦了擦手。

“能不担心吗？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蔡银丹真有点着急了，声音颤抖，伴着哭腔。

“我静音了。对不起啊。”我站在小蔡身旁，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却发现她的脸颊有泪痕。“你哭了？”

蔡银丹一下子抱住我，说道：“嗯，我哭了，你不回来，我害怕，我担心，我不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说完又呜呜哭泣起来。

我急忙用双手捧着她的泪水侵润的小脸说道：“你啊，我知道你害怕，你担心，你不能没有我，其实我也不能没有你啊，我的好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