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问明月明,只叫长安平(2 / 2)

但能得片刻糊涂,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蛇爷爷不清楚。”螣蛇的尾巴伸了出来,在自己的眼前一阵晃悠,漫不经心的言道。“蛇爷爷本来在和小娘子亲近,你非得坏我好事,若是你不说咱们便就此别过吧。”说着,他的身子一动,就要爬行着离开。

苏长安的眉头皱起了起来,他敏锐的从螣蛇这样的态度中闻到了些什么。

“你在害怕?”他问道,似有些许不解。

这话似乎戳到了螣蛇的痛楚,他的就要离开桌面的身子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苏长安。

“你蛇爷爷我纵横天下千年,何曾有过怕字?”他挺起自己的蛇头这般说道,虽然看上去神色具厉,但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在幽云岭一见,你曾要我助你成就真龙之位,为此你还舍身帮我抵御黑神,如今事到临头,为何你却偏偏退缩了?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苏长安不解的问道。

这确实有些问题。

毕竟之前螣蛇的反应对于成就真龙似乎还颇为热衷,为何到了现在却忽然装起了糊涂,苏长安着实想不明白。

或许是苏长安目光太过冰冷,又或是他的问题太难以反驳,螣蛇愣在了那里,低着自己的舌头,看着拿酒杯中倒影着自己模样的倒影。愣愣出神,久久不语。

酒楼的伙计开始上菜,那些菜肴看得出都是上乘之作,光是卖相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而香味更是扑鼻而来。酒楼的伙计也不知出于何想,所上的菜品又都极为丰富,丝毫不曾考虑苏长安是否有这么大的食量,转眼间,桌面上便摆满了满满当当的菜肴。

而做完了这些,那些伙计们便退到了一旁,与那位老掌柜一起小心翼翼的看着苏长安的背影,不时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长安对此倒也并不关心,他依然直勾勾的看着螣蛇,目光之中不解之色愈发浓重。

那螣蛇显然也受不了苏长安这样的目光,被他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直到许久之后,他一头栽进眼前的酒杯之中,咕噜咕噜的一阵豪饮。

他身子被他幻化得极为细小,对于寻常人来说的一杯酒,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缸酒。很快,他便将之饮尽。

而后扬起头。

嗝!

他打了一个酒嗝,而后忿忿不平的转头看向苏长安,言道:“好了!蛇爷爷怕死成了不?”

“嗯?怕死?”苏长安一愣,他未有想到螣蛇给出的答案竟然如此简单又直白。

“怎么?蛇爷爷就不能怕死?”或许是酒劲上头的缘故,螣蛇收起了寻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直直的大声嚷嚷道。

苏长安并不接话,只是目光依然死死的落在螣蛇的身上,似乎是想要将之看穿一般。

螣蛇并不想喜欢这样被一个后辈看着,他毕竟已经活了上千年,眼前的苏长安说到底连他的年岁的零头都不够,被他这样看着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体验,就好像一个活到古稀之年的老头被一个刚出生一个月不到的婴儿鄙夷一般。那感觉既荒唐,又让人无地自容。

螣蛇的态度在苏长安这样的目光下终于还是软化了下来。

“我当然知道这世界需要一只真龙,我活得比你久,知道得自然也比你多。”

他的声线在那时低沉了下来,带着一股沧桑与岁月的厚重感。

他终于不再像以往那般吊儿郎当或是不可一世,此刻的螣蛇更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在与儿孙袒露心迹。

“这些我都知道,但成就真龙并不容易,或者说很难,不然我不会等待这么多年,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

“但我活得真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这世上还有死这么一件事所以当这件事真的来临的时候,我怕,我很怕”螣蛇在那时缓缓的转过头看向苏长安,蛇目中的光芒颤抖,似乎说道这里,连他自己也有些不耻,声线再次被压低了几分。“你能能明白吗?”

苏长安还是没有说话,他依然死死的盯着螣蛇。那些远处的伙计也意识到了苏长安的异样,在那时纷纷收了声音,莫名有些紧张的看着那位年轻的楚王。诺大的古调楼在那时陷入了一段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

街道上响起了一阵甲胄碰撞之声,那是负责巡逻的士卒。

那声音的到来,打破了酒楼上的沉默。

“我懂了。”苏长安在那时忽的站起了身子,“我尊重前辈的决定。”

他拿起桌前的酒杯双手托起,朝着螣蛇一敬,而后将之一口饮尽。

这话并非负气之言,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在苏长安的眼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伤害另一个人,但同样,任何人亦都没有权利去以任何理由强迫一个人为另一个人牺牲。

螣蛇无愧于他,甚至还曾帮过他的大忙,他如今这般选择,苏长安并没有立场去评判他的对错。

“只是前辈大恩,晚辈此身不知还有无机会报答,若是他日相见,长安必与前辈把酒言欢,今日尚有要事,暂且告辞了。”

在螣蛇诧异的注视下,苏长安一字一句的说道,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这让早已做好被一顿臭骂的螣蛇多少有些大跌眼镜。

“结账吧。”苏长安对于螣蛇的反应却并没有心思去了解,螣蛇决定打乱了他与花非昨以及郭雀的计划,他需要赶回去与之商量应对之策。

那老掌柜闻言赶忙领着众位伙计上前,看了看桌上几乎没有动筷的饭菜,心头一慌,暗以为自己的东西未有让这位楚王大人满意,哪还敢收他的钱,赶忙低声下气的说道:“大人能来古调楼,是古调楼的荣幸,哪能收大人的钱财。”

“嗯?你开门做生意还有不收钱的道理?”苏长安一皱眉头,不解道。

这样的反应落在诸人眼中暗以为自己的举动惹了苏长安不高兴,毕竟大人物的心思他们这些市井之人难以揣测,说不定你不收他钱,他以为你看不起他,反而找了不痛快。但是之前的话已出口,若是收回又显得反复无常。

就在这老掌柜额头冒汗,不知当如何回应之时,一旁的朱大龙眼珠子一转,忽的上前。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古调楼有一个规矩,但凡酒客,若是能为我们这酒楼提诗一首,便可免了酒钱,掌柜的意思不是不收大人的钱,是想请大人行行好,为我们这酒楼提诗一首。”

说着,朱大龙还指了指苏长安身后那张已经写满诗词的白墙。

苏长安一愣,不想还有这般规矩,但转头看去,却见那白墙之上却是满是字画,想来并非朱大龙诓骗于他。

他瞟了一眼满头大汗的老掌柜,大抵猜出了他的心思,不忍为难,但他又确实不通诗词,此事着实不是他的强项,正要闻言拒绝,但忽的心头一动,豪情顿生。

“那就拿笔墨来吧!”

听闻此言,诸人一愣,但很快狂喜之色便浮上了那老掌柜的眉梢,苏长安是何许人物?天岚传人、苍生守望者、大魏楚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星殒。每一个名号放在那里都足以震慑天下,更何况集于一身?

这样的人的一首诗,万两黄金恐怕也难以与之相比。

“快快,取笔墨来!”老掌柜反应过来,赶忙说道。

那些伙计自然不敢怠慢,纷纷一阵忙活,取出砚台,碾好墨汁,恭恭敬敬的递于苏长安的身前。

苏长安接过此物,来到那白墙前,微微沉吟之后,便开始一阵龙飞凤舞。

剑鸣六合静,

刀来八荒清。

不问明月明,

只叫长安平。

那寥寥数十字一气何曾,虽比不得那些文豪诗词那般讲究声韵,但却自有一股豪气扑面而来。

待到笔落,苏长安将那大笔一抛,落入一位伙计怀中,随即大笑一声,拂袖而去。

只余下诸人与一只细蛇愣愣的看着墙上那几行未干的墨迹,怔怔的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