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渐晚,李林甫仍然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这个时候,他不能露出丝毫软弱,否则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捏着袖子里的密奏,李林甫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袖子里的这东西,却由不得李隆基不见
去禀报圣人,有边疆紧急军情需奏明圣人他厉声道:汝等小人,若是误了军国之事,休怪老夫杀人以昭天下
大唐的宰相,当真发起怒来,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他对着门前的卫士发火,那卫士只能入内禀报,这一次没让李林甫等太久,过了一会儿,便见高力士匆匆而来:啊哟,怎么让李相公在门前久候,你们当真是不知死活李相公,请随我来。
李林甫阴沉着脸,跟在了高力士身后。
高力士偷偷瞧了他一眼,路上却没有问话,他与李林甫之间,既有合作,亦有争斗,现在杨钊势大,而且勾通内廷,让他在皇宫中的地位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故此他又想与李林甫携手了。
到勤政务本楼前,李林甫见到李隆基正满脸笑容,似乎在与杨钊说什么,杨钊也带着笑,看到李林甫来,只是大模大样地揖了一下,然后继续与李隆基说话。
李林甫没有出声,在旁边静静地站着。
好一会儿,李隆基才象是刚刚发现他,笑着道:李卿来了不是说你有边疆军情要禀报么,为何一语不发
想来是哪儿大胜,李相公急着说与圣人听,让圣人高兴高人。杨钊笑眯眯地道。
若是如此,还是快快说来朕听。
他二人一唱一和,言下之意就是李林甫巧取边将之功为己邀宠,李林甫心中暗自一叹,旋即又坚硬如铁石。
此乃军务,杨钊,你且退下他对杨钊喝道。
杨钊一愣,李隆基也愣住了。
机密大事,乃天子与宰相相议,你还不退下,在此做甚李林甫又厉声喝斥。
这段时间,他都在避杨钊锋芒,而得了李隆基偏向的杨钊,也自觉自己能够与李林甫分庭抗礼,故此颇有不敬之处。但此时李林甫摆出宰相身份,厉声喝斥之下,杨钊脸色顿时变了,不禁连退了几步,竟然为李林甫所慑,不敢争辩一句。
李隆基虽然偏向他,却总不好直接不给李林甫颜面,故此只能咳了一声:杨钊,你先去外边暂候,过会儿再来陪朕。
杨钊怨恨地看了李林甫一眼,情知目前这是唯一的选择,便向一个宫女使了使眼色,然后退出了勤政务本楼。可是他才退出去,李林甫又请李隆基屏退了左右,那个宫女也被赶了出来。
李卿这般神情莫非出了什么大事见李林甫这般做作,李隆基心中有些腻歪,催促着问道。
南诏国反矣。李林甫深吸了口气,然后道。
什么
李隆基大惊失色,从座椅上猛地站起身来。
他早年英武,可是如今沉湎于酒色,身体已经有些发虚,这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黑,头昏眼花,身体也有些摇晃,还是旁边的高力士一把扶住他,他才定下神,然后又坐了下去。
南诏竟然反了
李隆基第一个念头,便是蜀地自此多事,然后便又想到,南诏背唐,必勾联犬戎,只怕连陇右河西和北庭,都要开始新的一轮动荡了。那边高仙芝还在与大食国于安西较力,这边西南又是不靖,大唐的负担会更重吧。
紧接着,他才想起,南诏怎么会反。
南诏向来恭顺,归义王虽死,其子承位,为何会反定了定神,李隆基问道:是不是边将虚报其事,以求冒功
臣也希望如此,但臣得到的消息,却是确认了其事,南诏已反,且与犬戎相勾结。李林甫沉痛地叹了口气:这是臣得到的军情急报。
他将一封信呈上去,李隆基哪有心情细看,草草扫了眼,然后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得很是偶然,这两年杨钊得势,于是大用私党,其中就包括举荐他的鲜于仲通。此人为剑南节度使后,性子倨傲切躁,对于周边的诸蛮都甚为无礼。而这个时候,被大唐封为云南王的皮罗阁身亡,其子阁罗凤秘密自长安潜归,继承了云南王之位。鲜于仲通不仅凌迫于他,部下云南太守张虔陀还将阁罗凤的妻子上了,给阁罗凤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阁罗凤向鲜于仲通控诉,反受其辱,不愤之下,起兵围姚州,急报来之前,尚未破城,但云南至中原路途遥远,此时姚州,想已不保矣。
这怎么会这样李隆基大怒:张虔陀该死,鲜于仲通有罪
陛下圣明,张虔陀该死,鲜于仲通有罪,不惟此二人,当初章仇兼琼坐视南诏坐大,亦是有罪,而杨钊荐鲜于仲通,所荐不得其人,也当与之同罪李林甫凛然说道。
鲜于仲通不过是边将罢了,治他之罪,李隆基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章仇兼琼老病,在朝中只是挂了个位高清贵的官职,实际上可有可无,故此也可治其罪。但听得杨钊之名,李隆基顿时意识到,李林甫所急着,并不是边事,而在朝中
此次南诏反叛,对于杨钊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李林甫来奏,只是先声,紧接着,依附于李林甫的官员,会闻风而动,对杨钊群起攻之。杨钊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只能忙于自保,怕是再无暇来找李林甫麻烦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
李隆基心里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一笑:剑南远在千里之外,杨钊虽荐鲜于仲通,确实有荐人不当之过以朕之见,罚铜便罢了。
臣以为不然,圣人寄厚望于杨钊,杨钊不慎之谨之,却荐上鲜于仲通这等人物,上误圣恩,下败民生,若不重治其罪,必有效尤者李林甫却是不依不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