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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醒来时,丁凝一直在做梦，梦里全是小书童,身上鲜血淋漓,不仅插了一把刀，这一回头上还多了个洞，汩汩淌血。</p>

丁凝俯身过去,想拔，又不敢，只能哭。</p>

有一只手臂，黝黑,健挺,肌肉紧绷得青筋跳凸,像一条粗壮的蟒游过来掐住她的腰,把她卷过来，困在怀里，死死不放。</p>

男人的声音严厉得叫人喘不过气：“他已经断气了！”</p>

她半醒半梦地尖叫：“没有——”</p>

那只手又移到她的头发上，似乎想要安抚。</p>

她下意识捧住脑袋：“不要碰！疼——”</p>

两条胳膊一紧，把她箍得实实，埋在怀里，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陌生：“宝贝，不碰，我不碰，对不起——”声音很有镇定效果。</p>

一句“宝贝”太可怕了，炸出了丁凝一身汗，活活吓得动了动睫，睁开眼。</p>

邵泽徽的轮廓影子在病房内的日光灯下一点点显出来。</p>

刚刚那话是他说出口的？她把他一推，想要跳下床。</p>

他明白她要干什么，桎住不放手，低嘎着声音，像是一夜没睡觉：“他没事。”</p>

轻描淡写，丁凝却心里慌得更厉害，怎么可能没事！那是子弹，是这年代最厉害的杀人武器之一！还进了脑袋！</p>

他被她在怀里为了另一个男人的生死挣扎，伤口扯得疼，心情也荡下去：“暂时没生命危险，在重症监护室，还没出来，他家人陪在外面，你先别过去。”手滑到她的纤嫩的后劲，拇指不易察觉，轻重适宜地摁住镇定穴位。</p>

丁凝松弛下来，趴在他胸前，抓住他胳膊，突然没那么气他了，直到听到他呲声。</p>

放开一看，他也穿着病服。</p>

真可笑，他这样的人也会病？她怔怔看着他的一条赤、裸的手臂缠着绷带，裹在并不厚的衣服里，俊毅的脸上有点失血过多的苍白，唇色惨淡。</p>

她明知故问：“……你怎么了？”</p>

他撇撇嘴：“被那家伙偷袭了一枪。”这一辈子说过的谎言，这一桩算是最可笑又血淋淋的，为了讨她欢心让她原谅，竟然甘愿生挨一枪。</p>

手里的枪，从来都是朝外，曾几何时想过会对自己？</p>

那个人为了她，被敲伤了脑袋，自己不能落后。</p>

这举动可真够十足十的傻气，用伤来讨她欢心取得原谅？</p>

可他偏偏荒谬地做了。</p>

这一子弹入肉，她有可能消气，哪怕一成希望，也值了。</p>

丁凝嚅了嚅嘴，他是为了救她，才挨了枪子儿？他真的愿意为自己拼命？</p>

他见她瞪着自己，眼光柔软下来，去摸她头发：“没事，别这么担心我。”</p>

丁凝：“……”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果然是本性难移。</p>

邵泽徽瞥她一眼，趁热打铁：”还气不气我？”</p>

气吗？她拧他伤患边的肌肉，不说话，又把他胳膊摇来晃去，弄得他疼钻了心，可只能忍，算是赔她的，她把这条臂卸下来，也随她。</p>

他不愿意沉默，势必得要个肯定的回应今晚才能睡得着，用另一只手擎住她下巴：“说。”</p>

她扯了半边领子，把还没消退的红痕冷冷亮给他看。他心疼得要死，低头去亲那一坨坨可怜的红莓，亲得她从心痒到骨子里。她不耐烦，一下子甩开他。</p>

他像个鼻涕虫，贴着不放，又把她的手牵过来，搁在脸边：“还没消气，就再打我两巴掌。”</p>

她咬住下唇，嘲笑：“你当我跟你一样，是暴力狂？”</p>

他吸了口气，把她压在病床上，像个大狗似的，用身体去蹭她，顾不来那只伤臂，滑到她的脖子里，去亲她，又用下面对着她一贯很骨气铮铮的东西，抵住她，在柔嫩的腿根子里贪恋地沉溺。</p>

丁凝从来不知道他居然也会来这一套，想要推开，突然觉得他身体很烫。</p>

发烧了。</p>

丁凝轻叹一声，抱住这头大型犬。</p>

她突然发现了个问题，没有清凉油，对着他，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了。</p>

这是老天爷逼迫自己选择，在公平的情况下，两个人，放弃哪个，保留哪个吗？</p>

丁凝到ICU门口时，才知道为什么邵泽徽叫自己先不要去探视郭劲安。</p>

郭教授坐在长椅上，眼眸赤红。他尽量让自己镇静，可还是抖着脚走上前，声音颤抖了半天，才平缓下来：“丁同学。”一夜老了十来岁。</p>

口气再没俯瞰的师尊气，只是为人父的伤感。丁凝把病服宽大的袖口攥紧：“安安怎么样？”</p>

郭教授的镜片蒙上一层雾气：“手术很顺利，还没醒。”</p>

父子两个相貌很相似，丁凝看得有点心惊，郭劲安要是没挨过这一劫，连老去的资格都没了。</p>

她想开口，可郭教授提前一步，声音很干涩：</p>

“安安十五岁时，我失去了我的妻子，现在，不能再失去我的儿子了。”</p>

老教授的话音充盈着迟暮的悲凉，没有一个字在责骂在诉苦，可让丁凝头抬不起来，一肚子的话都消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