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善饮，以后你吾都未必有机会了。”</p>

语调虽是冷漠似冰，女琊还是浅笑着小饮一口，随后将之放下，樱唇轻启道：“当日矗天壁一战，波旬金身重创，将入星云河之前，幽灵箭意外射中灵佛心，阎达受伤最重已无意识，分开的三魂更无余力阻挡。那时吾激怒欲狂，催动寄命异术欲取你命，再不济，亦要取回波旬寄体之命，从而凝体降世，诛杀重伤的你与一页书。只是不曾想，灵佛心三分的剧变之下，吾最初反而忘记了一切。”</p>

“然后呢？”听女琊讲故事亦是稀奇，闻人然暂按下心底烦闷，饶有兴致地反问。</p>

“后来的事无甚可说，吾只是恰好降在泰音山附近。雪晴坊亦非吾所筑，霁无瑕，只是见了此地景象，失去记忆的女琊应景取名罢了。接着，曾经很多人眼中的女魔头，转身就成了行侠仗义的霁女侠，是不是很讽刺？”</p>

曾经眼内人命如草芥蝼蚁，翻覆的视角下，却是在欲界顶点权势下，所难见的世俗一切。</p>

温暖的，寒冷的，高尚的，卑贱的，珍视的，轻藐的，不一而足，对立于心。纵然记忆彻底恢复，前行之途该怎样选择，仍是难决。</p>

内心的为难，扔给本不相干的人，闻人然唇齿几度开合，终唯有抬头反问：“你想要我给出怎样一个答案？”</p>

“这样回答，你之答案，吾已明了。”</p>

手捧一掌冰雪，暖酒增暖意，迅速消融为水，从指间流逝抓之不住。蓦然，铿声一声，泰若山剑插入两人立足之间，裂地二分。</p>

女琊手持波旬剑道：“雪化了，那接下来，一切都该剑下分明。”</p>

闻人然无奈道：“喂，我都没回答，你究竟明白什么了？”</p>

“对敌，女琊该感谢你的信任；对亲，或许霁无瑕……该怨恨你之犹疑。”</p>

“这样？可是我从来没认为女琊大姐你是坏人啊，哪怕你我立场终究对立也是一样。阿姐和大姐，不都是姐姐么？”</p>

非是畏惧剑决，仅是觉得话还没说完就要开打，不大符合自己的思维方式。闻人然私下一叹，女琊这性子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冲动了一点。</p>

“哎，虽然素还真要知道我这么做的话，肯定会头疼。可是我也没必要事事考虑什么江湖大义，不是么？大不了波旬重出星云河的时候，这边再拼一回老命而已。”</p>

分不清是抱怨抑或如何，在女琊错愕注视下，闻人然单手取碗倒酒，单手握剑划锋，指尖滴落心头血，在酒水中散如稠云。</p>

“你要做什么？”</p>

“义结金兰啊。这辈子我的爹娘是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想必魔佛波旬天降三灵共体，也没什么亲情羁绊，纵要八拜也无盟爹盟娘，那就一切从简罢。”</p>

“你不担心吾取你之命？”</p>

“怕什么？我也没想过对波旬留手，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取谁的命！但这对你我结为金兰之交有所妨碍吗？”</p>

“呵，你既然这样讲，吾若推脱便显矫情。那你这个小弟，吾就认下了！”</p>

闻人然反手将波旬剑连同血酒递回，女琊性情洒脱，本非拖拉牵扯之人，一瞬间的迟疑过后，爽快接过剑与酒碗，划破雪肤滴血为证。</p>

仰首将酒尽饮，随之双膝跪地，闻人然竖手对天盟誓：“苍天在上，后土为证。闻人然与姐女琊，乐知心之交集，声气相通。停云落月，纵隔河山，不爽斯盟。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立场相倾轧。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雪坊，愿他年休戚相关，谨序。”</p>

言辞不辨对错，只顺心意而行，女琊见状依势而行，清脆冷澈之声，骤响雪坊方圆。</p>

“苍天在上，后土为证。女琊与弟闻人然，情见知交之笃，遂籍订兰交。气凛风霜，勿效桃花之轻薄，宜矢松柏之坚贞，不以形迹之疏而狐疑莫释。纵日后无今朝之和睦，愿始终休戚之相关。谨序。”</p>

向天盟誓成，雪晴坊上空却是一息风云乍变，一道雷霆霹雳轰然降下，顿时炸裂两人身前三丈外的雪泥，似为两者违逆天数之举而震怒。</p>

虽对苦境天运抱有一定敬畏，闻人然此时此刻，却故作轻松地歪曲其意，笑言道：“大姐你看，连老天都在放烟花庆祝，这说明我们做得一点都没错。”</p>

“是呀，常人盟誓可不见天雷为证……那你知晓吾接下来要做什么吗？”</p>

“自然该是剑下分明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