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砍头九十九(1 / 2)

镇安寺 七袋 0 字 2022-01-10

 午时三刻,日头有点眩目。

一个赤裸右臂的壮汉肩着一把厚重的齐头刀走到刑场中央。阳光汇聚在他的刀身上,形成一团五彩缤纷的光晕。

“留一手!”围观的人群齐声喝彩。

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对颖县县城的百姓来说,看留一手砍脑壳,都是好日子。

留一手是行刑人的外号。

他的师傅,师傅的师傅……都叫这个外号。留一手抬了抬眼皮,保持着附合身份的低调。回头往台上看去。在他身后,有一个垒了石脚的土台。

土台不大,颖县百姓却无人不晓,叫“地门坎”。是颖县斩决死刑犯的地方。七老八十婆婆张着没牙的嘴骂晚不归家的崽:地门坎挨刀咯。

台上摆放着一个案桌,桌后坐着的是新任知县卢一鸣。

或许是第一次处斩人犯的缘故,知县大人有点小慌乱。往台下扔令牌和签条的时候手一抖,令牌和签条居然掉落在案桌的桌脚下面了。

按照标准程序,斩令牌和签条是往门坎下扔,直接扔到行刑人脚下。

行刑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令牌是给行刑人的,只有一个令字。签条是批给被行刑人的,上面写着被行刑人的名字,知县大人刚勾过朱砂。

行刑人要捡起签条,最后核对被行刑人的姓名,验明正身。砍下脑壳后,将令牌和签条合在一起交还县大老爷复命。

到年末,签条还要统一交到刑部再上一次册。最后确定这一年内斩决了多少颗人头。

还有比砍头更严肃的事么。

令牌和签条都还在“门坎”之上,留一手就得往台上走,才能捡到令牌和签条。这使得围观的人群发出善意的笑声。

听到哄笑声,知县大人面皮红了红。却也不好起身去捡。那样的话,就糗得更大了。

人们喜欢看“留一手”砍脑壳。当然也喜欢在看砍脑壳的过程中发生各种小花絮。这样,在茶余饭后的时候多一点谈资和乐趣。新任知县大老爷把令牌掉了,会在很长时间内传为笑谈。

留一手只是一个狱差,不敢腹诽知县大人。他转过身来,准备从侧面绕上土台捡取令牌的时候。地上的令牌和签条自己飞了起来。

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捕快。他手在袖里,曲一根指头不动身色地指了指落在案桌前的令牌和签条。

令牌落在留一手的脚下。签条落在了被行刑人的面前,人名朝上。

“未……单?”

跪在地上的被行刑人看到落在面前的签条,下意识读出了自己的名字。字是行书,没有谁把他的名字手写得这么漂亮过。批的红勾,朱砂尚鲜。

可是,他不叫未单。而是“末单”。知县大人把“末”字写成“未”字了。

这种低级的错误也犯?古代的县官,不都是科考出身的吗。

“末单哥哥,砍头疼不疼啊?”末单旁边还跪着一个小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惊恐的问道。

末单瞪了小女孩一眼,这是活人能回答的问题吗?呃,死人好像也不能。但目光落在女孩颤栗的小身子上,又很快柔和下来。

小女孩身子瘦小,单薄的肩膀因为不停的抽答而抖动。细长的脖子相对行刑人肩上那把厚重的行刑刀,你会想起“杀鸡焉用牛刀”这句成语。

“不会……很疼吧。”末单本来想说的是,疼也只是一下下。不知为何,说出口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

“我还是怕。”

“你不用怕,他们不会砍你的头。”末单说道。

小女孩显然不到被处斩的年纪。大成国七岁下称童,十三岁下言少。

“为什么?”

“你是从犯,况且你年纪还小。”末单说着,因为双手被绑着,于是用嘴努了努落在他面前的签条,“你看,没有批你的签。”

“哦。”

女孩看了一眼扔在末单身前的签条。“那为什么,要我也跪在这里?”

“这叫陪斩,不够斩首,就吓你个半死的意思。”

“陪斩?”小女孩点了点头,“那这一回,先生是死定了。”小女孩说着又哭了起来。“哥哥死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有先生在,虽然挨饿,但没有人敢欺负。弯五他们都知道,我是先生的人。”

这句话大有问题。但比以往说“先生是我的人”要好一些了。往常一说这话,总要被白眼。但这一次,末单一点表示也没有。小女孩只好接着哭诉。

“先生若是死了,我肯定要被弯五他们从桥洞赶出来,就没地方去了。”

“要是……不很疼,我想陪哥哥一起死。”